第 三 页
作者:苏堤绕孤山/校对、配图:jiamin
 
(11)《结 朋》
  这日一大早,方羽正准备出车,猛见门外立着两条大汉,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满身的风尘仆仆。这二人面相虽恶,眼神中却是一派平和,尤其是胖的那
位,夸张的动作和憨憨的表情竟叫人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仔细打量了二人片刻,方羽不由喜上眉梢,豁然开怀笑道:“哎呀,想起来了!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一定会回来的!请里面坐,请里面坐!”
  那两大汉听了亦是喜不自禁,忙随他来到里屋坐下,不住地四下打量屋内的陈设。
  方羽倒了两盏清茶端与二人,笑道:“再见到你们,我好高兴哦!来来来来,请喝茶。”
  二人忙谢过,胖的那位赶紧从怀中取出一个鼓囔囔的钱袋,道明来意:“方羽老弟,我们这次来啊,是要把这个三十两银子送还给你的。”
  方羽接过钱袋,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二人。
  胖的那位见状,皱着眉头解释道:“我们去过了温州,那个李参将府啊,可是他们不住在那里啊!”
  方羽闻言顿感意外:“怎么会啊?”
  瘦的那位接过话头应道:“我们也问过附近的人家,但听他们说,是李参将得罪了什么人,调走了。”胖的那位听罢一个劲地点头附和。
  方羽忙追问道:“他们搬到何处啊?”
  瘦的那位讪讪道:“这就不知道了。”胖的那位亦是满脸无奈。
  “小羽!”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了三人的沉默。方羽见是母亲,忙过来搀扶住,言道:“娘,这二位就是我曾经向你提起的那两位朋
友。”接着又向他二人介绍:“这位是我娘。”
  二人忙不迭站起身来行礼:“伯母好!伯母好!”
  梅芳微笑道:“我听小羽提起过你们。真不好意思,素昧平生,麻烦二位了!别站着,请坐请坐!”
  二人颇觉不好意思地赶紧谢过:“伯母坐,伯母坐!”
  见三人坐定,方羽在一旁紧锁眉头向母亲禀道:“娘啊,恩公他们不住在温州了!”
  梅芳亦蹙眉低声应道:“我刚才已经听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还是要谢谢二位,跑这么远一趟不容易。”
  哪知胖的那位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瞪圆了眼睛,拍着胸脯道:“伯母,该谢谢的是我们啊!要不是方羽老弟这么样的信任我们两个人,哎哟,我们两个人到现在还是偷、抢、拐、骗,人人嫌恶的土匪啊!”瘦的那位在一旁点头称是。
  他这一句话倒把正郁闷不已的母子俩给逗乐了,方羽忙笑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二位!”
  瘦的那位似颇有感触,激动地站起身来,字句铿锵道:“就因为你这么想啊,所以我们更不能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没有人瞧得起我们,而且每一个人瞧
我们俩的长相,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你老弟不怕我们,还非常信任我们,居然还拿了三十两托我们带到温州,你还把我们当正经人看;但是冲着你对我们这份信任,我们要是吞了这三十两,岂不成了畜牲了吗?”胖的那位深有其感,附和连连。
  方羽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竟会对这二人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不由颇感震惊,忙收起笑容摆手道:“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
  胖的那位见他有些难以置信,忙起身应道:“不不不不不,地虎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啊!”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似下了莫大决心一般,高声道:“我
老实跟你说吧,我们这次到温州去,本来想拐骗几个女的,把她们卖到窑子里面去当妓女的!”他还欲往下接着说,却被身旁的地虎一把拉住,方才回过神吞了吞口水,调转话题一字一顿道:“可是后来我们碰见你啊,碰见你以后呢,打尖住店……吃睡……都感觉到……很不安宁诶,满脑子感觉到的都是你给我们讲话的那个那个……身影诶!”他一面艰难地想着词儿,一面不住地双手比划,好容易道出心中所想,禁不住咧开嘴憨笑起来。
  梅芳母子本是面面相觑,听到此处方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缘由,不由相视会心一笑。
  一旁的地虎微红着脸补充道:“起先我们都不谈这个事情,因为不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怕说出来又要翻脸;二来计划好了就要去做,这是我们的一贯作风。可是这次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越走近温州,心里就越沉重。后来进了城,我就跟天龙讲,我不干了。本来准备好要打一架的,哪知道他双手一摊:‘我也是这么想啊!’哎,我们就欢欢喜喜地收山了!”说罢,他二人脸上俱是莫可言状的轻松与释然。
  方羽更觉欣喜,捧手开怀笑道:“那真是恭喜,恭喜了!”
  梅芳亦点头称善:“这真是值得庆贺的事啊!”
  “哎呀,你们不知道我们两个现在感觉太快乐了!呃,这个不用怕官兵的追抢,也不用这个算计……算计别人,这种日子过起来实在是太舒服了!”对于眼前这从未享受过的自在生活,天龙津津乐道,陶醉其中。
  “天龙,这可是方羽老弟他给我们的哦!”地虎笑着提醒,二人一脸的感激。
  方羽忙摆手道:“哪里哪里,那是你们自己给你们自己的!”
  天龙仍是意犹未尽,继续喜滋滋道:“还有,我们回来啊,一路上,以前怕我们的人啊,现在都出来招呼我们诶!”说罢,指指自己,又指指地虎,乐不可支道:“还有人出来跟我们讲,说我们两个是慈眉、善目诶!”
  梅芳由衷赞道:“心无戾气,面色和蔼,这就叫面随心转,一点都不错啊!”一句话说得二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方羽取过钱袋递与他二人,笑道:“二位改行重新做起,想必十分艰辛,这里三十两银子,你们先拿去用吧!”
  二人赶紧一口回绝,正色道:“那不可以!你看我们那么壮,有啥粗活不能干?这钱我们不能收!”
  方羽见状,忙又换了个方式劝道:“不是,我是借给你们的;你们可以做点小买卖,赚到了连本带利还给我。”
  天龙仍是不肯收,拱手道:“不不不,我们太感激你了!这个这个……我们既然要重新做嘛,就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啊!这个嘛,你的环境也不太好啊,你的这一切啊,我们心领了。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们的好处!”说罢,用眼神示意地虎,二人齐声道:“我们唠叨这么久了,告辞了!”
  方羽只得作罢,梅芳起身挽留道:“二位要是不嫌弃,就留在这儿用个便饭饭吧!”
  天龙支吾着不知如何拒绝,地虎抢先道:“不必麻烦伯母,来日方
长,我们现在要去找工作,回头见!”说罢,二人挥挥手,转身便要离去。
  方羽赶紧叫住二人,笑着嘱咐道:“找到了工作通知我一声!”
  “那当然啦!走啦!”二人一口应下,兴高采烈地大步离开。
  望着二人欢腾雀跃的身影,梅芳母子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而那手中的钱袋不免又让方羽平添了一丝愁容,恩公此刻到底在何方呢?

(12)《思 慕》
  天气晴和好出车。方羽愉悦地蹬着那辆宝贝“三轮”,穿街过巷,好不畅快!突然瞧见前方出现一熟悉面孔,赶紧停下车,满脸堆笑招呼道:“哎,姑娘,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啊!”
  果然如娇红所言,泉州虽大,但她们活动的就只这几条街。此人正是秋香,见迎面来的是那位踩三轮的小哥,忙停下脚步,笑道:“是巧啊,这就叫做有缘!”
  见她手中捧着一大堆东西,方羽忙问:“买什么?”
  “啊,买纸张跟笔墨,给我们家小姐作画用的!”秋香应道。
  方羽大吃一惊:“你家小姐会画画啊?”
  秋香不无得意地笑道:“小姐画得可好呢,书法也是一流的哦!”
  “哇,小姐真是多才多艺啊!”方羽由衷赞叹。
  秋香又道:“本来断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趁这阵子出不了门,才又拾起画笔的。”
  方羽不解问道:“为什么不能出门呢?”
  秋香轻叹一声道:“还不是给我们家老爷子罚的。”
  方羽眼中的娇红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实在想不出她会因何原故而被罚,于是又问:“你家老爷为什么要处罚她啊?”
  秋香见问,忙谨慎地环顾了四周,确定无人窥视偷听,方才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上一次上窑子的那件事嘛,其实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夫人跟二小姐从中挑拨,老爷想不罚她都不行了。”
  方羽闻言诧异道:“可是一个是她娘,一个是她妹妹啊,为什么……”他没有说下去,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到底不便深问。
  秋香何等聪明,知道方羽心地纯善,于是无所顾忌地回答道:“娘是后娘,妹妹也是带过来的。”
  没想到娇红的家庭竟如此复杂,方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提及此事,秋香仍是愤愤不平:“想到那庄贵祥我就一肚子气!”回过心神,她又道:“啊,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哦对了,下一回你见到我们家小姐,可千万别提我说过这件事哦,我们家小姐她最不喜欢家丑外扬了。”
  方羽笑着应下,见秋香转身离开,忙高声叫住她:“哎,姑娘,姑娘,上哪去啊?我送你一程吧!”
  秋香笑着转回身,走到方羽近前故意问道:“车夫多少钱啊?我可没有多余的钱哦!”
  方羽笑道:“不用啦!都是朋友,还算那个干什么啊?快上车吧!”
  “你呀,算盘拨得不精,银子挣得不齐!”秋香一边笑着打趣,一边坐上了车。
  路上无话,方羽心中却是感慨万千:“没想到她贵为千金之体,生活中竟然也有残缺之处。这不由得使我想起了自己,怎么她的命运竟跟我有一点相似呢?这不禁加深了我对她的好感,莫名其妙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思及此,他的面庞上悄悄浮起丝丝笑意,却不料身后的秋香突然发话道:“小哥,你是个好人,不过不是个好生意人。”
  方羽回过神,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好人哪?”
  “看长相就知道啦,眉清目秀的,不像有些人哪,让人见了就害怕!”秋香道出她的“相人”理论。
  方羽闻言笑得更加灿烂:“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以斗量。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者,余者皆无异。好人可以变坏,坏人也可以
变好啊,好像刚刚我就认识了两位,像你说的一见了就让你害怕的朋友。”
  “所以我说你心地好嘛!你跟我们小姐真像啊,无论想法、品位都相同,凡事都不往歪处去,总是看好的,就差你们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秋香三句不离娇红。
  此话正中方羽心怀,满脸的笑容瞬间化为敬慕,由衷赞道:“我怎能够跟小姐相提并论呢?小姐的风度气派,男子也比不上,要是科举制度能够公平一
点,小姐一定能大放异彩。唉,真可惜!”
  秋香听他这么说,喜不自禁道:“我们小姐要是知道你这么讲,一定感动得不得了。从来啊,也没有男人为女人抱屈的,我回去一定要告诉她!”

(13)《别 父》
 
  且说贵祥自那晚在窑子遭遇娇红之后,每日魂不守舍、茶饭不思,睁眼闭眼都是伊人的倩影,为免相思成疾,于是遣了心腹小厮名唤小四者,去打探佳人的芳踪。小四领命,整日混迹于街头巷尾,按照公子所授的“约莫十七八岁”、“瓜子脸”、“柳叶眉”、“貌似春花”以及“非是普通人家”等一系列
相貌身份特征,对城里新搬来的姑娘进行了一番明察暗访,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锁定了目标。谁呀?是娇红吗?非也,却是娇红之妹——月娥。
  未料这月娥小姐果然如公子所言——十分的有性格,非但不肯交托芳名,反险些将他一顿暴打,无奈之下,小四只得暗中盯随,这日远远瞧见她和贴身丫环进了参将府。
  迎面正遇上李沂和娇红从里面出来,月娥装作没瞧见,迳自进了府门。李沂不由眉头微蹙,却也不便发作。
  娇红见状忙道:“爹,一路小心啊!”
  李沂笑道:“你把爹当成孩子了?”
  娇红笑着将手中的竹篮递与父亲,轻声道:“这点心路上吃。”
  李沂接过竹篮,嘱咐道:“娇儿,有时间常到姥姥那儿去走一走,也可以松松心情。你以为真禁足一个月啊?”
  “嗯,爹不用担心这些,女儿自会处理。”娇红一一应下。
  李沂正待离开,却似言还未尽,忙又停下脚步,面色凝重道:“娇儿,爹这门亲是结错了。当初是想找个姨娘好好照顾你,没想到啊……”他长叹一声,再说不下去。
  娇红闻言一阵心酸,忙强笑着安慰父亲:“爹,快别这么说,女儿幸福得很啊,女儿只要有爹,我就什么都不缺了。”
  深望着懂事的女儿,李沂更觉难过,忙扶住她的肩,语重心长道:“娇儿啊,爹这趟出远门,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啊!”
  娇红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嗯,我会的,爹要早些回来。”
  握了握她的手,李沂转身步入轿中,吩咐道:“起轿!”
  “爹!”娇红叫住父亲,眼中尽是关切与不舍:“爹,你要照顾自己啊!”
  李沂亦强笑道:“嗯,爹都多大岁数了?仗都不晓得打过多少回了,还要你操这个心吗?女儿啊,回去吧!”说罢长叹一声,坐轿离开。
  望着父亲渐渐远去,娇红的泪水终于决堤……

 
(14)《毒 计》
 
  听闻自己钦慕已久的佳人乃是参将府二小姐李月娥,贵祥兴奋非常,立刻向父亲表明欲与李家结亲的愿望。宝贵见儿子整日无心向学,甚为恼怒,奈何巧珍一心溺爱维护,只得勉强应允。
  这日娇红正在房中作画。只点点几笔,一枝寒梅便傲然跃于纸上;花朵娇俏,暗香隐约扑面而来。
  “小姐!小姐!小姐,糟了啦!”秋香夺门而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什么事急成这样啊?火烧屁股似的。”娇红嘴上应着,心思仍专注于笔下那幅“寒梅图”。
  “哎呀,是火烧屁股的事啊!哎呀,你怎么还在画啊?!”见娇红无甚反应,秋香急得一把夺过她的画笔。
  眼看一幅佳作就要完成,却因她这么一弄沾染了好几处墨渍,娇红不由气急,斥责道:“秋香你?!哎呀,你好好的,你就污了张好画!”
  秋香听了越发急道:“污了画有什么关系呀?污了身子才要紧啊!”
  娇红被她这句颇没来由的话气得笑出了声,嗔怪道:“哎呀,没头没脑的瞎说些什么啊?”
  见她仍搞不清状况,秋香锁眉跺足道:“哎哟,刘媒婆来提亲了,夫人要把你许配给庄贵祥了啦!”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娇红顿时花容失色,六神无主。
  急急来到前厅,成箱的聘礼映入眼帘,娇红张皇失措地质问正在悠闲品茶的李氏:“娘,对方来提亲的不是我,为什么要把我许给庄家呢?”
  李氏冷笑一声,放下茶杯,缓缓道:“长幼有序嘛!大女儿还没出嫁,二女儿怎么能先出阁呢?”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托词!娇红红着眼睛申辩道:“这不是理由!对方中意的是月娥。娘你不同意就退了算了,何苦要将我许亲呢?”
  李氏起身离座,要紧不慢道:“庄家是泉州的大首富,论钱财嘛,是量金论银的,这论田地嘛,是鸟飞不尽。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别人求都求不到呢,难道还委屈你了吗?”
  “爹不会同意的!”娇红无奈,只得抬出父亲这最后一道保障。
  李氏冷哼一声道:“等你爹回来,你已经是庄家的人了。”
  娇红不由心痛欲裂,带着哭腔哽咽道:“娘,我懂了,你是不是故意想撵我出去?”
  李氏闻言,立刻换作一副慈爱模样,拿腔拿调道:“哟,娇红啊,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说罢,她随手拿起一串珍珠项链,假意笑道:“你瞧瞧,光是这见面礼啊就这么丰厚,还有这花色礼物,你看样样都不缺,娘把你撵给这么好的一位人家,让你一辈子都过着安泰的日子,你应该感激啦!”说着话,她还装模作样将项链拿到娇红脖颈前来回比划。
  娇红一把推开她,哭诉道:“我不希罕这个!我要等爹回来!爹不回来的话,我绝对不出李家这个大门!”说罢便要跑开回房。
  “给我站住!”李氏恶狠狠地喝住她,冷笑道:“等你爹回来也没有用了,这门亲我已经许了,明天他们就要来下聘!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你爹再怎么会变戏法,还能把煮熟的饭变回米吗?”
  娇红禁不住痛哭失声:“娘!娘,难道……难道你都不疼我这个女儿了吗?”
  李氏瞬间又换作一副阴冷的笑脸,令人不寒而栗:“我就是疼你,我才这么做的。哎……庄公子条件这么好,月娥将来也未必有你这么好的归宿,你慢慢地就会明白,娘待你呀,是比我自己亲生的女儿还要好呢。”
  多说无益,娇红失魂地哭跑回房间。李氏冷哼一声,呷了口茶,目光冰冷如剑。
 庄家娶亲自是泉州的大事一件,翌日一大早,长龙一般的下聘队伍浩浩荡荡向参将府开来,一路上锣鼓喧天,引来无数路人侧目围观。
  父亲不在家中,无人主持公道,若不另寻他法,岂不是要坐以待毙?娇红急中生智,欲领了秋香到姥姥家中共商对策,哪知才刚经过后花园,就被李氏叫住:“站住!上哪儿去啊?”
  娇红强作镇定道:“我要去姥姥家。”
  李氏沉着脸道:“过几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现在到外头走动不太好吧?会让人说闲话的。”
  见她故意找碴,娇红急急争辩道:“娘,我要是成亲的话,也该去告诉姥姥一声啊!”
  李氏冷笑道:“我怎么会漏掉她人家呢?我会让雪春将喜帖送过去。”
  娇红据理力争:“不,我亲自去一趟,礼数才周全嘛!”
  “都是自己人何必计较这些呢?丁嫂,请大小姐回房!”李氏不想再多费唇舌,冷冷下了严令。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娇红噙着泪,转身跑回房中。
  秋香正待跟过去,却听得身后李氏恶狠狠命令道:“秋香,你从今起不必伺候大小姐了,给我转到灶上去打杂,要不就请你走路!”胳膊扳不过大腿,秋香只得忍气吞声。
  娇红独自在房中苦思脱身之法,忽听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一条锒铛大锁死死扣住房门,将里面无助的人儿与外面的世界隔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15)《宿 缘》
 
  再过几日便要将梦寐以求的“李月娥”小姐娶进门来,贵祥自是心喜若狂,这日特地搭坐方羽的“三轮”,顺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哎,兄弟啊,你知道吗?我要成亲了!”
  “听说了。”方羽蹬着车,冷冷应道。
  贵祥笑问道:“我的喜酒大娘要不要来吃啊?”
  “好意心领了,就怕二娘不让进门啊!”方羽语意含酸。
  “只要你们想来,我去说嘛!”贵祥笑道。
  “不必了,嗟来之食我们是不吃的。”方羽冷冷回绝。
  “哎呀,什么嗟来之食啊?!兄弟啊,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对我这个哥哥不够意思!就像上回你载着别的客人走了,分明让我难堪嘛!”贵祥喜事临门,心情自然大好,连先前的旧怨都能当作笑谈。
  “客人招了车,我没有理由不载啊!”方羽理直气壮地搪塞过去。
  提及这件事,贵祥的眉眼俱是笑意:“要不是你呀,我还成不了亲呢,你可以说是我的大媒人啊!”
  方羽甚觉诧异,但仍旧冷着脸问道:“怎么说?”
  “怎么,你不知道?我成亲的对象,就是那天从窑子里逃出来上了你的车的那位姑娘!”贵祥越说越得意,不想方羽猝不及防地来了个急刹,“轰”的一声前倾,五脏六腑倒是没倒出来,只是那朝夕不离身的宝贝护身符却掉到了车上……
  送走贵祥,方羽轻轻拾起静静躺在车座上的护身符,不解道:“哥哥
从来不上庙的,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呢?”仔细观瞧下,这护身符竟是这般熟悉,他不由喃喃自语道:“这东西,好像是我从前给恩人的那个……”
  一顶大轿擦身而过。“是恩公!”小方羽猛然回过头,朝轿子远去的方向快步追过去,边跑边高声呼喊:“恩公!恩公!恩公!恩公!”
  小娇红从轿中循声回望,见是小方羽,忙吩咐轿夫道:“停轿!停轿!”
  轿子才刚停稳,小娇红便迫不及待地钻出轿子。李沂甚是不解,忙问:“女儿啊,你干什么叫他们停轿啊?”
  娇红指着跑上前来的小方羽,高声道:“爹,你看,你看!”李沂见是方羽,不由朗声大笑。
  “恩公!多谢两位恩公,我娘的病已经好了!”小方羽气喘吁吁道。
  小娇红闻言欢呼雀跃道:“真是太好了!我真是替你高兴!”
  “你们要上哪儿去啊?”小方羽问道。
  “我们要回温州去了。”小娇红道。
  小方羽微微有些吃惊,忙又问道:“啊?这么快要回去了?不多玩几天吗?”
  “我也想多玩几天啊,可是我爹公务繁忙,不宜久留。”小娇红年纪虽小,却颇有大家风范。
  小方羽不由奇道:“公务?恩公是差官吗?”
  小娇红朗声道:“我爹是温州参将!”李沂在她身后微笑颔首不语。
  “原来是做官的!参将,官一定很大吧?”小方羽很是好奇。
  “参将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没有你想的那么大。说不定哪天你当了官,比我还大,你管着我呢。”李沂半开玩笑半认真笑道。
  此话让小方羽颇感意外,略有些窘意应道:“我?那怎么可能呢?我只要每天能吃饱就不错了,哪还敢想以后的事啊!”
  李沂正色道:“哎,后生可畏,不必自卑啊!嗯?”
  “恩公……”小方羽心中似有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哎,不可以再叫我恩公,要叫就叫我伯父好了。”李沂嘱咐道。
  “哦。”小方羽点头称是。
  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李沂揽过小娇红,轻声道:“女儿啊,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啊?”说罢,又吩咐轿夫:“起轿!”
  “等等!”小方羽说着话从脖上取下一个护身符,递与小娇红:“这是我的护身符,送给小姐保平安。您要是不嫌脏,就收下吧!我也没什么值钱的宝贝,就只有这个了。”
  小娇红接过护身符,从脖上取下一块玉佩,回赠给小方羽:“这是我的幸运符,送给你,它一定会为你带来幸运的。”
  小方羽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这太贵重了!”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给你就拿着嘛!”小娇红似有些生气,硬把玉佩塞到他手中。
  “不……不……”小方羽仍是不肯接受。
  “那这也还给你!”小娇红气呼呼地将护身符交还给他。
  “这……”小方羽不由左右为难。
  “好了,好了!”李沂适时出来解围,他将护身符交到女儿手中:“女儿啊,你呢,就戴着这个平安符。”接着又把玉佩交到小方羽手中:“你呢,就收下这个幸运符。两个呢,交个朋友,啊?”说罢,又提醒小娇红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父女二人钻进轿中,向小方羽挥手告别而去……
  真的是那个护身符吗?方羽带着满心的疑问,一路飞奔回到家中,顾不得休息片刻便急匆匆向母亲求证道:
“娘,您瞧,这护身符可是从前您给我的那块?”
  梅芳接过符,细细瞧了瞧,然后从中取出一块通体透绿的翡翠八卦,点头笑道:“是这块没错!”
  方羽还是不放心,又问道:“事隔十年,您怎么样证实呢?”
  梅芳微微笑了笑,坐下一一道来:“这翡翠八卦是金龙法源寺住持加持亲赠的,是我亲手缝进袋子里,给你保身的。”
  方羽不由奇道:“法源寺住持?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梅芳见问,眼中划过一丝别样的哀伤,轻声道:“他是我的亲哥哥,从小就被送进庙里出家了。”
  方羽更觉讶异:“怎么从来没有听娘提起过呢?”
  梅芳轻叹一声,苦笑道:“法源寺位于河南平顶山,路途遥远,平日我们兄妹俩就很少来往,尤其哥哥成了方外之人,不问俗世,我嫁进庄家,喜筵他都没有参加。后来我生下了你,之后母子忍辱偷生,受尽了折磨,哥哥知道了这件事,托人带来一只翡翠八卦,要我系在你的身上。他还说,菩萨慈悲,佛光普照,老天是最疼善良人的。”点点泪光在眼眶中
闪动,她的思绪恍若飘飞到了从前。纵然苦难的日子可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而那浓浓的骨肉亲情却是任谁都无法轻易割舍的吧?
  方羽深受其感,喃喃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他站起身来,嘴角泛起丝丝浅笑,满心欢喜道:“原来我还有一位舅舅啊!”
  母子二人各自想着心事,许久才听梅芳突然问道:“哎,这符不是已经送给参将千金了吗?”
  经她这么一问,方羽方才回过神来,满脸疑惑道:“是啊,我也正为此事纳闷不解呢。”
  梅芳起身追问道:“那你是从何得来?”
  “是贵祥遗落在我车上的!”一语既出,如电光火石般划过脑际,方羽顿时浑身一震,惊得再说不出话来……

最佳流览器 / 解析度:IE 5.5+ / 800*600.网站管理员:jiamin / 文案:老莫. Copyright ©2003-2011 YehTong.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