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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堤绕孤山/校对、配图:jiamin
 
 
(46)《送 别》
 
  繁华喧闹的街市,空荡孤寂的心境,锦云带着一身的落寞独自踏上回京之路。来时曾冀望此行能不再孤单,而终究竟是什么也无法带走。他正胡思乱想着,忽听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回头一看,却是秋香。
  秋香气喘吁吁地来到锦云近前,深埋下头,双手递上一个精致荷包,语带含羞道:“纪公子,这个是我亲手绣的荷包,送给你!”
  锦云不免有些讶异,笑问道:“为什么要送给我这个?”
  与他目光相接,秋香心中一阵慌乱,只得低头紧盯着手中的荷包,万般局促道:“没有什么原因,你来泉州一趟,不要空手而回嘛!”
  锦云一笑:“你真是位有趣的姑娘。”
  秋香仍不敢抬头看他,红着脸道:“如果你不嫌寒碜的话,就请你收下。”
  “怎么会寒碜呢?这针针线线,心意厚重。好,我收下!”锦云微笑着双手接过荷包。
  秋香欣喜万分,目光却仍是躲闪不定:“纪公子,如果你能够贴身带着,睹物思人,就不会忘记我了。”
  “我贴身带着,我贴身带着!”锦云一面应承,一面将荷包小心放入怀中。见她再无别话,他抱拳施了一礼,转身要走。
  秋香急忙叫住他:“纪公子……”待他再次回过头,她满腹的心里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没事,您好走,一路平安!”
  锦云点点头,满含感激地道了声“再见”,转身大步离开。秋香想再次唤他回头,却终究没能说出口,怔怔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种莫名的怅然占据了整个心头。
  翻过这段,且说天龙和地虎。因连日来锦云对娇红的追求攻势渐猛,且花样层出不穷,他哥儿俩心急如焚,背着方羽暗中找锦云摊了牌,请他不要插脚方羽和娇红之间的感情。今日锦云突然回京,他二人非但没有感受到预想的快乐,反倒在私下里暗暗地自责。天龙心里藏不住事,一边在食堂里收拾桌椅,一边皱着眉向地虎道:“没有想到纪公子这么快就走了,早知道我们就不要弄他了,这么搞他好像是我们把他弄走的!”
  这话立马招来地虎的好一顿“训教”:“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人家纪公子是自个儿想通了,不是我们逼走的,根本不关我们的事!”
  “是他自己相通的,不关我们的事?”天龙还是耿耿于怀,放心不下。
  地虎赶紧一口咬定:“对!”
  “这样想想,我心里还比较舒服一点。”吃了地虎的“舒心散”,天龙终于摆脱了方才的那种难受劲儿,默不做声地擦起了桌子。
  他二人各自想着心事,猛听得大门“碰”地
一声被推开。循声望去,只见秋香无精打采地从外头进来,闷声不响地迳自向里屋走去。天龙赶紧追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地虎也道:“不是说出去一会儿,怎么弄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啊?”
  秋香沉着脸喝道:“要你们管!姑娘我今天心情不好,你们别管我!”
  天龙、地虎一脸的无辜:“不是我们要管你,是娇红小姐刚刚提起了你啊!”
  听他们提到娇红,秋香再不言语,怏怏地自个儿搬了把椅子坐下,许久才开言道:“我真羡慕我们家小姐,有这么多人喜欢她。”
  地虎一听这话,急忙冲过去表态:“我也……”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指着天龙改口道:“我们兄弟俩都喜欢你呀!”
  “你们?算了吧!”秋香只当他们是寻自己开心,恼得腾身立起,甩袖而去。
  地虎一脸木然地向天龙问道:“秋香姑娘说算了是什么意思啊?”
  “说算了……大概就算了这个意思吧。”天龙绞尽脑汁,终于给出了
一个答案。
  “这样啊?”地虎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无限费解道:“这秋香姑娘还真难缠,话都说不明白,要人猜,跟打哑谜似的。”
  天龙深有同感,附和道:“这些日子来,她叫我们猜这个猜哪个的,把我们头都给猜糊涂了!搞不好什么元宵节猜灯谜,我们还可以夺魁!”
  地虎猛然推了他一个趔趄,投来两道鄙视的目光:“你少来了你!”

(47)《猜 心》
  夜阑人静,一轮明月挂在枝头,清朗的光辉洒满大地,人心也似乎变得通透澄明,一览无余。方羽煎好汤药,小心端到梅芳房中:“娘,吃药了。”
  梅方接过药碗,见他转身要走,忙道:“小羽,娘有话跟你说。”
  方羽似乎早已知道母亲要说什么,百般闪躲道:“娘,有什么
话,明儿说也是一样的。娘大病初愈,该多休息。”说罢转身便要逃开。
  梅芳轻声叫住他:“小羽,不碍事。”见儿子眉头紧锁,郁结于心,
她索性放下药碗,向他挑明道:“今儿个你对娇红小姐的态度,娘看了都难过,她肯定更伤心。”伴着一声长叹,她的脸上写满忧虑。
  方羽却似乎并无所动,理直气壮地正色道:“孩儿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我问心无愧,并不内疚。”
  梅芳禁不住问道:“娇红小姐的想法会跟你一样吗?”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娇红小姐好,她怎么样想,我顾不了!”方羽的回答仍是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迟疑。
  对于儿子的执拗,梅芳并不生气,依旧和颜悦色地问道:“怎么个好法,说给娘听听。”见他百般为难,不愿开口,她又耐心劝道:“你觉得好的,娘一定不会觉得坏,说给娘听听,怎么个好法?说啊!”方羽本想彻底忘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眼下却被母亲如此不舍地追问,一时急得心乱如麻,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漫漫长夜,秋香同样无心成眠。灯光下,一针一线在锦帕上游走,犹如密密织在心上。突然间房门被推开,有人唤道:“香儿!”她一见是娇红,赶紧站起身来。
  娇红进屋笑道:“我看你屋子里面灯还亮着,所以就进来看看。”
  秋香低下头,红着脸道:“我睡不着,所以刺绣打发时间。”
  娇红立刻来了兴致:“来,给我瞧瞧!”她一面说,一面上前去拿秋香手中的锦帕。
  秋香慌忙躲开,赧然道:“我胡乱绣的,怕小姐看了要笑话。”说着话她将锦帕藏在了枕头底下,低垂下头。
  娇红看她的举止有些奇怪,忙上前细瞧,竟见她在暗自抹泪,不由一脸紧张地问道:“香儿,你怎么啦?”
  “我……”秋香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启齿。
  “有什么说啊!”娇红急道。
  “我觉得你伤了纪公子的心。”秋香终于鼓足勇气道出心中的想法。
  娇红一怔,随即问道:“锦云跟你说了些什么?”
  秋香生怕她误会锦云,忙转过身来,满脸凄然道:“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我晓得他很难过。”她顿了顿,突然急切地问道:“你拒绝了纪公子,那就表示你接受方羽小哥,对不对?”见娇红垂下眼睫,默然不语,她不由越发难过,直言道:“如果你也拒绝方羽小哥的话,那就是伤了两个好人的心。”
  “香儿!”娇红不愿再听。
  明知道会惹小姐生气,秋香还是忍不住执意道来:“我是个丫鬟,我没有身份管这些。可是……可是我今
天看见纪公子强颜欢笑地离去,想想方羽小哥也即将如此,我就难过!”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娇红没有再说话,眼中飞升起丝丝愠意,不是因为秋香言出由衷的指责,却是为了另一个人不知所谓的退让……
  其实,她不是不了解他的苦衷:“我希望她能够过更好的生活,我不要她跟着我吃苦受累、飘飘荡荡的。”
  她只是气他没能读懂自己的心意:“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我,还自以为是地为我设想。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他的顾虑:“功未成,名未就,谈什么儿女情长?国仇家忧,到头来还不是连累了她?”
  她只是恼他为何平白看低了自己:“爹去世后,他尽心尽力地帮我,没有当我是个包袱,那我还怕什么连累呢?他这样想我,我心里面很难过。”
  “如果情况不是这样,我当然会争取她。”他的心声她能否听到?
  “无论情况再怎么糟,总比两个人分开好。”她的衷肠他能否明了?
  “倘若我能够跟她在一起……”他的目光飘忽若雾。
  “粗茶淡饭我也愿意。”星光下,她的眼神坚定如石。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悲怆:“娇红会明白我的。”窗外的星子窃窃私
语:真笨,真笨!
  她的眼里泛着晶莹泪光:“难道他不明白我的心吗?”梢头的月儿偷偷轻诉:莫慌,莫慌!
  而那温柔的夜风,穿过早已沉沉睡去的泉州城,轻叩窗棂,轻叩心扉,能否将他们彼此的衷情带到?

(48)《认 错》
  锦云走后,大伙儿的生活似乎一切照旧。食堂的生意依然红火,每到用餐时间总要忙得不可开交,但在这忙忙碌碌的迎来送往中,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这日天龙终于按耐不住,将手上的活儿交给地虎,故意在娇红面前皱着眉头发起了牢骚:“这方羽老弟到底怎么回事啊?这纪公子他已经走了嘛,他怎么到现在还不出现啊?他在搞什么名堂啊?”
  娇红没有吱声,只是心不在焉地捣弄着饭菜。秋香笑应道:“他啊,可能还不知道纪公子已经离开泉州了。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去找他,他听到了不知道有多欢喜呢!”
  此话正中天龙下怀,禁不住连连点头称是。哪知娇红突然沉着脸发作道:“要你们多事吗?他不来就不来嘛,我自己可以过活,我才不稀罕呢!”说罢赌气似地将手中的簸箕重重摔在柜台上,独自生起了闷气。天龙、地虎见势不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缩脖闪到了一边。
  事不宜迟,秋香早早赶到方羽家,把锦云已经离开的消息告诉了他。方羽听后,倍感意外:“纪公子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大前天。”秋香应道。
  大前天不正是自己冷言对待娇红的那天吗?怎么会……方羽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呢?”他突然忆起锦云那天曾说此次来泉州是为求亲,那么他在当天就返回京城,想必是……想到这里,方羽的脸色猛然大变,几乎要哭将出来:“难道是娇红小姐她……”
  见他这副模样,秋香不觉暗自好笑。“小姐已经拒绝了!”一句话将方羽从伤心懊悔中解救出来,随即又让他陷入难以置信的困惑之中。秋香的眼神黯了下去,继续言道:“虽然纪公子强颜欢笑,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很伤心的。”
  “他为什么要拒绝纪公子呢?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呐!”方羽急欲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看他如此不开窍,秋香不由长叹一声道:“因为我们家小姐喜欢的是你呀!”方羽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呆住,双目一动不动地瞪得溜圆,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秋香见了,奇道:“怎么,你一点都不明白?”方羽
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她,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秋香不免大加感慨道:“我还以为你比咱们聪明,原来你也是个蠢蛋呐!”
  “他拒绝了纪公子,也不见得说就会倾心于我啊!”好容易恢复了神志,方羽的目光又开始躲闪。
  秋香急了,追到他近前逼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啊?是自卑?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们家小姐?”
  方羽也着了急,但越急越不知从何说起:“香儿,我……”
  “有一天晚上,小姐跟我说了很多话,我才真正地了解她,自始至终,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秋香将那晚的感受如实相告。
  她这话总算让方羽找到了一点可以依托的真实感:“是真的?”
  秋香一口应道:“当然是真的啊!要不然我干什么要来找你啊?要是
给小姐知道,少不了又一顿骂。这几天你都没有上食堂去,又要把小姐推给纪公子,小姐口里不说,心里是又伤心又气呢!都要不理你了!”一席话说得方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渗出来。秋香见状忙趁热打铁,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劝道:“你就快去跟小姐说说嘛!要不然小姐性子一发,那可是比你还拗呢!”
  方羽急得六神无主,嘴皮子也磕碰起来:“那……我现在去,会不会……会不会火上加油?也许……也许小姐不想见我,我……我不去!”说着话转身便要逃开。
  秋香赶紧上前拦住他,生气地数落道:“哎哟,说你这个人不通气儿,还真是没有冤枉你耶!你怎么一点都不了解姑娘家嘛!”
  就在这双方僵持的当口,梅芳从里屋出来,笑吟吟道:“秋香姑娘骂得对!这个呆头鹅就是开不了窍,是该骂!”方羽见母亲和秋香一条阵线,不由更是心焦,正待要开口,却被梅芳一股脑地往外推:“赶紧去看看娇红小姐去,把你心里的话告诉她,别再隐瞒了!”
  “娘……”还没到大门口,方羽就又开始打怵,皱着眉头拼了命地往回退。
  在这种关键时刻,梅芳岂能轻易放他逃脱?她一把拦住儿子,继而向秋香笑道:“秋香姑娘,这个愣头精万一到了那儿又傻了,你可得帮帮他,别让他呆到底啦!”
  秋香连连点头喜道:“是,夫人!”她无比欢欣地过去拉住方羽,一个劲地把他往外推:“方羽哥,我们这就走啦!走啦!快点啦!”方羽哪架得住这一老一少的轮番推搡?势单理屈的他最终只得揣着一颗慌乱的心,百般无奈地迈出了家门。看到儿子终于勇敢踏出第一步,梅芳的眉间眼底皆是笑意。
  才到大众食堂门口,就见里头围满了人,吵吵嚷嚷不知在争论什么。秋香和方羽挤进人群,问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些人不知道怎么地,上吐下泻,硬栽赃给咱们大众食堂,还要拿狗包!”娇红显得相当气愤。
  众食客中带头的一人向方羽高声道:“庄方羽,你来得正好,咱们男人有话可以聊,我跟这姑娘是半句聊不开。”
  方羽应道:“好的,老哥,有话好说。”
  “好,我告诉你,我们大伙儿在你们这儿用了饭跟菜,拉肚子了。你说,该怎么办?”那人向方羽道出原由,引来身旁众人的齐声呼应。
  “这怎么可能嘛!”娇红连连摇头。
  方羽赶紧赔笑解围:“这恐怕是个误会吧!”
  众食客一听这话,又开始抱怨起来:“误会?拉都快拉死了,还误会呢!”
  方羽忙安抚住他们的情绪,正色道:“诸位……诸位请息怒!咱们大众食堂开幕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庄方羽与各位也都是旧识,我是什么样的为人,大家也都很清楚,应该是我负责的,我绝对不会逃避,可是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拉都拉成这样子了,还不清楚吗?”众食客又高声嚷道。
  方羽心念一动道:“我们的伙房欢迎参观,咱们大众食堂的宗旨,是干净第一,挣钱第二,绝不会本末倒置的。”
  见他这么说,带头的那人索性交了实底:“伙房那儿没问题啦!可是你们请的伙夫大概有问题!”
  方羽一惊:“你……你说的是……”
  那人满脸怒色地比划道:“你们用一个病患来当伙夫,所有的菜都经过他的手里洗呀、煮的,再弄给咱们大伙吃;都拉肚子了,不找他找谁呀?”一句话又引来众人的好一阵骚动。
  娇红实在气不过,站出来为狗包抱不平:“可是他的病已经治好了,是不会传染的!要不然我们怎么会没事呢?”
  “对呀,我们也是吃的他的东西,没事啊!怎么会有事呢?”天龙、地虎与秋香也过来帮腔,只有狗包神情黯然地低下头去。
  “你们当然没事了,可是大伙儿在你们这儿吃了东西以后,都拉肚子,这是事实啊!告诉你们,你们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给我们交待,我们今天就没完没了,对不对?”那人的煽动性发言再次掀起一股声讨巨浪。
  方羽忙不迭地在前头解劝,娇红压住怒气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你们把大众食堂给关了,然后给我们诊金和药钱!”众食客抛出了要求。
  秋香一听这么严重,向娇红小声道:“小姐,我们还是赔给他们好了,我们不能关了这大众食堂,要不然大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娇红断然回绝:“不!我要给狗包讨回公道!如果真是依了他们,传扬出去,就没有人敢再到我们食堂来吃饭了!而且狗包做菜这么辛苦,我
们不能让他受到误解!”说罢她来到狗包近前,蹲下身便要替他解开小腿上的绑带:“来……”
  狗包赶忙拦住她:
“娇红小姐,不要……”
  娇红信心十足地对他道:“狗包,不碍事的,相信我!”
  “好,我当然相信你。”话音未落,狗包便动手褪下袜子,小腿上露出一小块结痂的疮疤。众食客一见这个,纷纷嫌恶似地捂住了口鼻,生怕被这恶疾给传染上。
  就在此时,娇红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她将整个手掌覆在狗包的疮疤
上,然后摊开向众食客道:“各位街坊,请看,如果我的厨师恶疾未愈的话,不出十日,我也会染病,生疮犯病。如果你们的疑虑是真的话,那我就一命归
西谢罪!如果不是的话,你们又如何给我一个交代呢?”
  此举显然震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众食客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强辩道:“这有什么好交代的?没事就罢了,如果有事,你们也没……没什么损失嘛!”
  “尊严受创,名誉蒙赃,算不算损失?”娇红反驳道。
  众食客被问得哑口无言,支吾道:“这……那你要怎么办嘛?”
  “很简单,我要你们向我厨师道歉!”娇红也提出了她的要求。
  众食客纷纷心有不甘道:“我们明明在这儿吃饭的,我也是在你们这儿吃饭才拉肚子的呀!还说没什么问题,这一定是你们食物不干净的嘛!”
  “那你们凭什么一进门口,就一口咬定是我厨师的错呢?”娇红也绝不示弱。
  被她这么一问,众食客彻底没了言语:“这个……这……”
  方羽接言道:“对呀,狗包的疮长在脚上,平常穿着衣服根本看不出来,你们是凭什么怀疑到他身上来的?”
  “这是庄府的家丁——小四告诉我们的!”带头的那人如实相告。
  方羽不听则可,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道:“是他?!原来是他搞的鬼!”他压了压怒火,向众食客正色道:“各位,我与庄家的关系不用我多说,大家都知道的。这件事我们肯定是被诬陷的,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待小弟查明清楚,再给各位一个交代!”
  “好!我们相信你!”众食客这次也是相当爽快。
  “那倘若你们冤枉了厨师呢?可否改兴师问罪,为集体登门道歉?”
娇红定要为狗包讨回公道。
  “好!可以,行,没问题!好了,走!”众食客一并应下,再不多话,浩浩荡荡地出了食堂。
  这场争端总算是告了一个段落,可对于方羽而言,接下来要面对的难题似乎更加棘手。他惴惴不安地望向娇红,思忖着该怎样开口道歉,不想恰在此时娇红也朝这边望过来,四目相接处,电光火石辟里啪啦响成一片。方羽像个犯了错等待责罚的孩子,颇没底气地喊了声:“娇红……”娇红一下子沉了脸,冷哼一声,甩头进了里屋。
  方羽又连喊了数声她的名字,双腿却像灌了铅似地挪不动地方。秋香见了急道:“哎呀,你还叫什么叫?还不赶快进去亲自道歉?”
  “她……”方羽指着里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真是慢,快点进去嘛!”实在受不了他的温吞,秋香不耐地把他直往里间推,天龙、地虎也赶紧过来帮忙。
  被连推带搡地来到里屋门口,方羽犹豫了半晌,方叩门高声道:“娇红小姐!娇红小姐!”
  “你不是想着我是贪慕虚荣的人吗?还来找我做什么?”屋内传来娇红带着些许气恼的质问之声。
  方羽在外急得双手齐摇,连连解释道:“娇红小姐,我绝对没有这样想!娇红小姐,你千万不要误会啊!”
  他这一口一个“娇红小姐”,引来娇红的强烈不满。她腾身立起,隔着房门向他发起了脾气:“娇红小姐?!娇红小姐?!你这样叫我,是不是为了要跟我拉远距离啊?”
  方羽一愣,随即红着脸柔声喊出了她的名字:“娇红……”听到她好像负气走开,他又苦苦哀求道:“娇红,你别生我的气嘛!”
  “谁生你的气啊?是你……是你自己叫人太伤心了!”压抑了数天的愤懑此刻发泄出来,娇红的眼眶湿润了:“你捡了绣球,又抛给别人,完全不管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你的错?”
  方羽低下头,忙不迭地承认错误:“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现在来赔不是,还来得及吗?”苦等半天得不到她的回应,他央求道:“娇红,你开门嘛!”
  终于,房门开了,但迎接方羽的仍只是娇红冷冷的背影。来到她身后,他小心苦求道:“娇红,别再生我的气了吧。”
  “你得道歉!”娇红昂首抛过来一句话。
  这简单的四个字无异于是一道大赦,方羽赶紧连连赔罪:“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是大笨牛,我是呆头鹅,我辜负了娇红妹妹的一番情意!”这番暧昧且滑稽的道歉辞,让娇红的心顿时软了下来,禁不住暗暗笑出了声。她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着急词穷的样子,脸上飞起两抹红
晕,含羞带笑地低下头去。
  方羽也跟着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他上前两步,诚恳而低沉地柔声道:“娇红,我没懂你的心,对不起。”
  娇红摇摇头:“别说了。”话音未落,她温柔地靠在他的怀里,静静的,一脸满足,一脸幸福。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方羽受宠若惊,一时间脸颊发烫,心跳如雷,连呼吸都变得极不顺畅。他一字一句地向她道出深埋在心底许久的盟誓:“娇红,我以后会好好地爱惜你,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娇红抬起头,将手覆在他的唇边:“别说了,我都明白。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会跟着你。”说罢又满面娇羞地埋下了头。
  两人相视笑着,沉醉在彼此交融的目光里。幸福的味道在小屋中弥漫,溢出眼睛,直至心底……

 
(49)《人 祸》
 
  当天晚上,月娥一面对镜卸着容妆,一面向正在洗漱的贵祥笑道:“你知不知道,娘居然叫人去食堂下药。”
  净完面,又拍了拍脸,贵祥问道:“食堂?哪家食堂?”
  “大众食堂啊!”月娥漫不经心地应道。
  得知是娇红的大众食堂,贵祥不由大惊失色道:“那不是那个……”他突然意识到月娥醋劲了得,忙吞吞口水咽下了后半截话。
  月娥倒是没在意,笑道:“是你弟弟开的。”
  “对……我弟弟开的!”贵祥心急火燎地冲到她近前,问道:“有没有搞出人命啊?”
  见他如此紧张,月娥禁不住笑他太过大惊小怪:“下的是泻药又不是毒药,闹什么人命?”
  一听这话,贵祥摸着胸口长舒了口气:“那还好!”随即他又皱眉问道:“是谁下的药?”
  “小四啊!”月娥为掌握了如此内幕而显得颇为得意。
  贵祥大吃一惊,百思不解道:“小四?他怎么没跟我说呢?”
  “娘一定会叫他别说的。”月娥笑道。
  贵祥不由恨得牙根痒痒,骂道:“这个混蛋!他到底是听娘的还是听我的?”他心念一动,问道:“对了,娘为什么要去下药呢?”
  “那天爹去看大娘,娘知道了,还发了一顿好大的脾气,特地往方羽家走了一趟呢!”月娥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真的?”贵祥张大了眼睛。
  月娥点点头又道:“听说,碰了一鼻子灰呢!所以很生气,还找人去报复,要让他们做不成生意。”
  贵祥不由感慨道:“娘的个性是软硬不吃的,她不让别人碰一鼻子灰就阿弥陀佛了,还自己吃亏?而且娘好会说话,她不会斗不过大娘的。”
  “这我哪知道?不过听说,方羽还要打她呢!”月娥又爆了个内幕。
  贵祥一惊:“什么?方羽要打我娘?”
  “对呀!”月娥点了点头,实话实说:“娘自个儿也有不是啊!虽然我跟娇红两个人不和,但是我觉得娘这么做祸及无辜嘛,这实在也不太好,可以用别的方法嘛!何必连累别人呢,对不对?”
  贵祥不置可否,只问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月娥一笑:“下人那儿啰,抬娘的轿夫啦,小四啰,难道他们不会叽叽咕咕说些小声话吗?难免走漏风声。我就说太阳底下,哪会有什么阴暗事。”说着话,她让贵祥替自己脱了鞋,然后钻进舒舒服服的被窝再不言语。剩下贵祥捧着双鞋站在一旁发愣,独自想着心事……
  第二天用罢早饭,贵祥便急着要去警告巧珍,让她不要再栽赃大众食堂;但月娥深知婆婆做事向来我行我素,与其去警告她倒不如去给大众食堂提个醒,让娇红等人留神防范,以免再次着了道。贵祥一听,甚觉有理,便先央了月娥将下药一事告诉娇红,自己则偷偷押着小四上大众食堂磕头道歉,以求在美人面前邀上一功。
  得知食客腹泻一事乃是小四暗中使坏,方羽赶忙和天龙、地虎一道将院中的竹篱墙扎得严严实实,以防小人作祟。正忙着,忽听元凶登门,大伙儿忙气冲冲
地来到大堂。一见到贵祥,方羽不由怒火中烧:“你还有颜面来这里?!我正要找你呢!”
  一来就没碰上个好脸色,贵祥没好气道:“你发什么火嘛!我现在不是叫小四来道歉了吗?跟娇红小姐!”
  方羽越发怒不可遏,上前斥道:“一句道歉就完事了?你知道这件事情波及了多少人?无辜受伤的不说,不明就里的,把矛头指向我大众食堂,这笔帐要怎么算?”
  贵祥抬高声音回敬道:“你凶什么凶啊?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哼!”
他转过脸,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冲娇红又是作揖,又是赔笑,涎着脸指着小四道:“娇红小姐,这个奴才冒犯了你,我知道了以后,我也很生气,像今天我把这个小子带了过来,随便你处置。”
  “随便我怎么处置?我能杀了他不成?”娇红横了他一眼。
  哪知贵祥应声道:“行!要杀要剐,随便你!”说着话,他不由分说地将小四按倒跪下。
  他的这种小把戏让在场众人很是不忿,娇红满脸怒色地反问道:“杀他犯法,不杀他犯众怒,你说该怎么办?”
  贵祥赔笑道:“娇红小姐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娇红秀眉一挑:“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贵祥爽快应下。
  “好!我就把他交给受害者,看他们要怎么处置他!”娇红面沉似水,语出铿锵。
  小四一听,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慌忙爬起来向贵祥哀求道:“公……公子,救救小的!那伙人不把小的剁了才怪呢!”
  贵祥皱着眉道:“哎呀,你求我没有用啊!你去求求娇红小姐,我现在全部都听她的嘛!”
  小四只得又过去给娇红跪下,磕头如鸡喙碎米:“娇红小姐,开开恩吧!饶了小的!饶了小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娇红怒犹未平。
  “这不是小的意思,小的跟那伙人无冤无仇!”小四忙不迭地辩解道。
  娇红又厉声质问道:“既然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还昧着良心呢?”
  小四哭丧着脸又道:“小的也是个奴才,主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也身不由己啊!”见娇红气得转过脸去,不再搭理自己,他再次爬起来苦苦央求贵祥:“公子,公子,帮帮忙!”
  眼看这出戏做足了功夫,唱到这里也是时候喊停了,总不能真的任由那帮食客把小四给剁了啊!贵祥故作勉为其难地过去和娇红商量:“娇红小姐,我看这样子好了,我把小四带去跟那些受害人道个歉,然后还大众食堂一个清白。至于那些受害人的药钱、诊金,全部包在我庄某人身上,我一个人负责好不好?”
  娇红不置可否,一旁的秋香不客气地插言问道:“那狗包受的委屈,你说该怎么办啊?”
  天龙也沉着脸帮腔:“是啊,闹出人命你都有办法打发,公理你就没办法了吧?”
  见他们把矛头指向自己,贵祥忍不住发作道:“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冲着我来干什么啊?”随即他又换上一副笑脸,客客气气地向
娇红请示道:“娇红小姐,你说该怎么办呢?”
  娇红仍旧没有做声,生着气暗自思忖着。在旁思虑良久的方
羽此刻开言道:“依我看,不能够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药钱、诊金要以十倍赔偿,还有要当街张贴道歉告示。”他一把抓住小四又道:“还要小四这个混蛋给狗包跪下道歉认错!”
  娇红当即拍板,笑道:“好,方羽说了算数!”秋香、天龙和地虎更是拍起了巴掌,叫起了好。唯有贵祥面露不悦之色,心中暗自气恼。
  接下来的事情,一切按照方羽的主张进行,无需赘述。狗包心地纯善,非但没有和小四多做计较,反倒十分大度地欢迎他日后常到食堂用餐。人心都是肉做,这般以德报怨之举让小四感激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地道谢。但愿他从此后能痛改前非,再莫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了罢。再说贵祥,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塞到了别人的口袋,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爽快,但美人眼中的印象分岂是这区区几十两银子就能够买回的?美人一笑值千金,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50)《宽 恕》
 
  这日方羽踩车路过“同仁堂”药铺,正巧看见父亲生意上的老搭档——戚掌柜从里面走出来,忙又惊又喜地叫住他:“戚叔叔!”
  戚掌柜回头一看,见是个俊秀的年轻人,相貌十分面善,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待仔细打量后,他才惊呼道:“方羽呀!”方羽笑着点点头,他又感慨道:“都这么高了!戚叔叔都快认不出来了!你娘的身子骨还硬朗吧?”
  “早阵子犯病,托戚叔叔的福,现在已经大愈了。”方羽笑道。
  戚掌柜皱着眉头道:“这件事我也听你爹说过了,你爹也很担心,但是没办法呀!”他顿了顿,继续道:“下午我还要到你爹那儿去,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爹。”
  “谢谢戚叔叔!”方羽一眼瞧见戚掌柜手上提着包药,忙问:“戚叔叔,你帮谁抓药啊?”
  “你爹啊!”戚掌柜应道。
  方羽顿时敛起了笑容:“他怎么了?”
  戚掌柜长叹一声道:“你爹神形劳倦,肝脾亏损,近日又染上了感冒,咳嗽不止。我要他来看看大夫,你爹就是不听,像个孩子一样。要不是我跟你爹有二十多年的交情,我都懒得管他了。你爹固执得很,拗起来就像条驴儿一样,怎么劝都劝不醒。”
  方羽的神色越见凝重:“府里的仆众不下一百,为什么要戚叔叔来抓药呢?”
  戚掌柜又叹道:“你爹他现在不太跟人说话,很多事情连你二娘都不知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代问你娘好。”说完便急着要走。
  方羽赶忙叫住他,犹豫再三方问道:“戚叔叔,我爹……他为什么闹病啊?”
  “你还不知道啊?你爹好几个铺子都出了
问题,快经营不下去了,他给烦的!”戚掌柜的一句话让方羽整个人都呆住,心也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回到大众食堂,方羽把父亲的近况告诉给了大伙儿。秋香心里藏不住话,一面晒着被子,一面大加感叹道:“我说那是他活该,你替他烦什么心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会比我们苦啊,随便拔根汗毛,都比咱们的腰粗呢!”
  这番话颇不入耳,娇红不由沉下了脸,斥道:“香儿,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那是方羽他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口没遮拦的呢?”秋香此刻也意识到方才的话说得太过火,连忙垂下眼噤了声,躲到了被子后头。
  一旁久未吱声的方羽淡然道:“不妨事,香儿说的没错,不要责怪她。”
  娇红注视着他,眼中尽是关切之色。良久方道:“方羽,你要是
真的不要紧的话,为什么又会终日郁郁寡欢的呢?我知道你还是关心你爹的,你不希望看到他垮,不是吗?”
  “没有,我心里没有这么想!”方羽断然否认,装作若无其事地摘洗着青菜。
  娇红的话却直指他的内心:“你有,我看得出来;别人不了解,但是我明白。”
  沉默,无言的沉默让一切变得清晰可见,无法辨驳。方羽终于强忍着泪水,爆发出心底最深的呐喊:“那是他无情无义,才会落到今天的这步田地!”他丢下手中的菜,夺门跑了出去。他如此强烈的反应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娇红。她知道他内心煎熬得十分痛苦,但她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去化解这份痛苦才是对他最好;此刻她只能为他忧心,为他掉泪。或许在某些时候,最亲近的人反而是最无力的吧。
  坐在静静的河边,方羽把石子一颗颗投入河心,连同自己的慌乱、忧虑和烦闷一齐抛去。忽地他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见是天龙跟了过来,忙不发一语地侧过身去。
  天龙望着他郁结于心、闷闷不乐的样子直摇头,凑到他近前问道:“老弟,你在想什么?”
  “没有想什么。”方羽别过脸去,避开他的目光。
  天龙又问:“你爹的事,你跟你娘提了吗?”
  方羽的眼神一黯,断然道:“没有。我不想她老人家又烦心。”
  天龙不再发问,索性直言道:“其实你心里还是很爱你爹的,要不你烦什么?”
  “没有烦啊,你别瞎猜了!”方羽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平静,心烦意乱地腾身站起,走开几步,扯下一根芦苇叶反反覆覆地撕成碎片,以宣泄心中的激荡情绪。
  天龙忙跟过去开解他:“你那个叔叔说的话,也许言过其实。庄老爷子也只不过才六十出头,身子骨还硬朗得很,他那么大的家业,要败光也不容易,没那么严重,想开点!”戚叔叔的话真的只是言过其实吗?父亲真的并无大碍吗?难道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真是如此在意他吗?方羽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但心上总似有一块大石重重压着,令他喘不过气来……
  带着重重的心事回到家中,见母亲正忙着切菜做饭,方羽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以最平静的声音唤道:“娘!”
  梅芳回头冲他笑了笑:“回来啦,食堂的生意怎么样?”
  “像市场一样,闹哄哄的。一到了开饭的时间,人潮就一波接着一波,累得我真希望生意清淡一点。”说起大众食堂,方羽的脸上终于有了丝丝笑容。
  梅芳不由呵呵笑道:“哪有人像你这样啊?当初我还怕狗包那件事儿会经营不下去,没想到生意还比以前好呢!”
  方羽随声附和道:“是啊,这件事我也料想不到。那些人也真有良心,他们知道了事情以后,都觉得误会了狗包,就帮着忙在外头宣扬。经他们这么一闹,来的人就越来越多,而他们每个人吃过以后,都觉得很美味,又帮着在外头宣传;这么一来,就好像是滚雪球似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梅芳听后更加高兴:“所以说嘛,问心无愧,诚恳老实,别人终究会明白的!”
  方羽紧紧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出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要是爹终于明白了您,您会原谅他吗?”
  梅芳敛起笑容,轻声叹道:“我会原谅他,可是再续旧缘是不可能的了。”
  “为什么?”方羽凑近身子,急欲知道答案。
  梅芳长叹一声,带着平和释然的神色缓缓道:“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可是依然会记得。尤其是感情的事,不是说……说拾就拾,说扔就扔的;要踏踏实
实的,有种安心的感觉,这样才会长久。我跟你爹的缘分已尽了,也就认了,拖拖拉拉下去,对大伙儿都没好处,只落得多掉眼泪。”
  “万一爹老了呢?”迟疑着问出这句,方羽突然感到心中一痛。
  好在梅芳并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应声道:“他老了,还有你二娘在呀!”
  方羽又急急追问道:“万一爹垮了,二娘还会在他身边吗?”
  见儿子连番问出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梅芳禁不住笑出了声,嗔怪道:“万一,万一,你哪来那么多万一呀?你今儿个提早回来,就是要来跟娘磨蹭的?”
  方羽生怕她起疑深问,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摇摇头笑道:“没有,随便聊聊嘛!”
  “你这个孩子!”梅芳笑着进了厨房,留下方羽一人愣在原地,反覆思忖着母亲方才所说的话,心潮澎湃,久久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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