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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堤绕孤山/校对、配图:jiamin
 
(16)《噩 耗》
  风在耳旁呼啸而过,鼎沸的人声抛于脑后,方羽恨不能肋生双翼,立刻飞奔到娇红身边,不想却迎面碰上一脸张皇失措的秋香。
  秋香一见方羽,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惊喜道:“哎……小哥,是你啊?能够遇见你太好了!”
  方羽赶紧刹住车,脱口而出道:“我也正要去找你们呢!”
  秋香不由奇道:“怎么,我们小姐的事你全知道啦?”
  “我全都明白了!你们说的参将府可是李沂李参将吗?”方羽满眼急切地问道。
  秋香一时未能明白他的话,只应声答道:“正是我家老爷。”
  “小姐芳名是不是叫娇红?”道出这句,方羽只觉得呼吸已然有些不畅。
  “嗯。”秋香不明就里地点头应道。
  果然是她!方羽心中的疑云一扫而空,双目立时神采四射,兴奋道:“快带我去见他们!”
  哪知秋香的话却让他惊得目瞪口呆:“小姐被关起来了,去了也是白去啊!”见他一脸愕然,秋香愈发不解地继续道:“小姐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们小姐被逼婚,那个庄贵祥过两天就要来迎娶了!”
  心坎上转瞬又重重压上一块沉甸甸的巨石,直压得方羽快喘不过气来,慌乱道:“可是,小姐贵为参将府的千金,庄家虽然有钱,能够逼得动吗?”
  秋香轻叹一声,苦着脸道:“老爷上京面圣才两天,夫人就自作主张。这会儿我就是要去找人,把老爷追回来的!”
  方羽闻言,心念一动,高声道:“快上车!我认识这样的朋友,我带你去见他!快!”
  秋香赶紧上车坐好,“三轮”载着心急火燎的二人一路疾驰而去……
  路上无话。不多时,方羽顺利找到天龙与地虎,拜托他们尽快将李参将寻回;二人自是义不容辞,二话不说便起身前往。秋香见他们相貌举止异于常人,颇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交给他们妥当吗?”
  “你放心,这是他们的拿手绝活,一定可以把恩公追回来的。”方羽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气喘吁吁道。
  秋香见状便不再多问,转念又笑道:“没有想到你就是庄小羽!”
  方羽闻言,脸上掠过一抹绯红,微有些腼腆地笑叹道:“咫尺天涯。有时我想来也觉得好笑,当初我托人到温州找你们,却没有把你们找到,我心里还惆怅了好一阵子,却怎么也没想到你们就是我温州的恩人,我真是猪脑袋啊!”说着话,他红着脸颇为懊恼地猛拍了几下后脑勺。
  “啊对了,我这就回去告诉小姐,我们小姐听了一定很开心!”秋香不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娇红,这等好消息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告知小姐。
  按下他们如何欢喜期待不表,单说天龙与地虎。他二人出身绿林,脚上功夫十分了得,没费多少时日便来到一座人烟荒芜的大山。寻至一处空地,远远望见前方似有一乘破败不堪的大轿,于是赶紧凑上前去细细查看。破轿四周血迹斑斑,打斗痕迹明显,虽未见着尸首、兵刃,却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下找到了一
只玉蝴蝶,背面刻有“恒恋”二字。二人面面相视,脸色凝重,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不安……
  且说娇红被李氏囚于家中,眼看婚期逼近,此刻正苦思脱身之法,却听房门“吱”地一声被打开,门外缓缓走进一人,正是秋香。
  秋香双手捧着那只玉蝴蝶,泪痕未干地向娇红屈膝跪倒,语带哽咽道:“小姐,老爷他……恐遭不测!”
  自打秋香一进门,娇红就觉察出气氛诡异难言,当下心中便是一紧。此刻亲耳听到这一噩耗,一层薄雾顿时迷濛了双眼,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再熟悉不过的玉蝴蝶,失声泣道:“这是爹娘成亲时出游,在雨花台请一位大婶割爱来的,这‘恒恋’二字,也是爹爹亲手刻上去来讨悦母亲的,娘一直到死都带在身上,爹爹也视为心爱之物,除非他万分危急之时,爹是不可能轻易把它离身的。”哭罢多时,她强止住悲声,问道:“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秋香起身啜泣道:“先禀了夫人,才准我进来的。”
  “她说了什么?”娇红的声音沉静似一泓寒潭。
  秋香已是泣不成声:“她说……她说……婚事照旧,老爷的事不准对外张扬,以免对方以参将府失势毁婚。”
  听到这些,泪水又一次涌出眼底。娇红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
  大厅中,李氏正悠闲自在地品着茶,竟似未发生任何事一般。见娇红哭跑而来,她放下茶杯,冷哼一声,斥责道:“要成亲的人,怎
么苦着张脸?有哪家人会要这样的媳妇儿?”
  娇红泪流满面地望着眼前这个寒冰一样的人,不敢置信地哭诉道:“娘,爹出事了!难道你不伤心吗?”
  “伤心,日子还是要过,我不能跟你一样坐困愁城。”李氏的回答仍是冰冷如铁。
  想到父亲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娇红眼中的热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失声道:“娘,为什么不赶快派人出去找爹呢?”
  李氏冷笑一声,阴沉着脸缓缓道:“过两天就是你大喜之日,我现在大动人马岂不落人生疑?你爹要是死了,咱们更得巴结这门亲家,否则这参将府岂不成了空壳子?上下一块儿喝西北风去啊?等办完了你的亲事再说。”
  “不!娘,爹不会死的!”娇红心底的呐喊伴着泪水喷薄而出。
  “遗物都已经拿回来了,事实不是明摆着吗?如果不是死了,肯让这块烂玉牌离身吗?”满心的嫉妒霎时让李氏的目光变得恶毒。
  捧着父亲心爱的玉蝴蝶,娇红已是肝肠寸断,止不住地啜泣道:“如果爹真的死了,我应改披麻戴孝才对啊,我怎么能穿红出阁呢?”
  “这由不得你!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这个家是由我在当!”李氏恶狠狠喝道。
  她的决绝与无情彻底引爆了娇红撕心裂肺的痛喊:“娘!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恨爹?为什么你这么恨我?”
  李氏无言以对,为掩饰心虚与不安,只得沉着脸呵斥道:“你想知道去问你爹!红菱,你好好看着大小姐,人要是丢了,我唯你是问!”

(17)《夜 遁》
  婚礼前夜,参将府阖府上下俱都忙得七颠八倒,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时分。府中操办大事,自是疏于守备,任谁都没注意到,一素服年轻书生蹬着辆模样怪异的“三轮”车,悄无声息地隐匿到府门旁。方羽如何这时候会来?原来秋香见夫人逼迫得紧,小姐又无计可施,只得慌忙向那好心的踩车小哥求助,约定好今夜来个里应外合,助娇红平安逃出升天。
  闺房内,娇红伏桌痛哭。父亲生死未卜,继母冷面无情,婚期迫在眉睫,自己却束手无策,无计可施,怎不叫人痛断肝肠?
  丫鬟红菱推门进来,唤道:“大小姐!大小姐!这人参鸡汤是夫人特别吩咐灶上做的,大小姐请用。”
  娇红拭了拭泪痕,摇头道:“我不饿。”
  “可是……可是夫人说,您已经整天没有用饭了,您饿得会没有力气的。”红菱劝道。
  “拿出去!”娇红忿然喝令道。
  红菱正在为难之际,忽听身后有人道:“我来劝吧!你下去吧!”
  来人正是秋香。从红菱手中端过杯盏,搁在桌上,回眸瞟见她并未离去,秋香不由眉头一皱,计上心头,转身吩咐道:“对了,嗯,夫人要你跑一趟兰桂庄,把她要用的胭脂水粉给拿回来。”
  见红菱有些犹疑,秋香又道:“还不去?难不成我会骗你吗?”
  红菱无法,只得老老实实道出来意:“我是要来盯着大小姐的,人要是跑了,倒霉的是我啊!”
  “跑不了的!是夫人要我来替你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承担!”秋香拍着胸脯担保道。
  见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红菱便不再多言,转身出去,随手带上房门。
  听她走远了,秋香又开门小心翼翼往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无旁人在外,方才轻轻合上房门,走到娇红近前,肃然道:“小姐,你快走吧!”
  娇红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香儿?”
  “你要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见娇红仍是举棋不定,秋香忙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小姐,你快走!你快跟我走!”
  行至后院,娇红挣开秋香的手,忧心忡忡道:“香儿,不不,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么办呢?娘她不会放过你的,有你苦头吃的!”
  秋香更是心忧如焚,劝道:“小姐,我顶多是挨一顿打,皮肉之伤可以痊愈。可是要是你嫁给那个庄贵祥,一辈子就全毁了!”
  “这……”娇红眼中蓄满了泪水:“可是,我不能让你为我挨板子啊!”
  见娇红心疼自己而不肯离开,秋香只得跪下苦苦哀求:“小姐,我求求你,板子是我愿意挨的,是报答您当初收留之情。如果不是老爷跟您收留,我可能还是一个可怜兮兮、没人理会的小孤女。”
  娇红赶紧扶起她。望着眼前这情同手足的好姐妹,她心如刀割,眼含热泪道:“香儿,你说什么都没有用,可是娘她不会善待你的!我既然知道你的下场,我怎么可能视若无睹的走掉呢?”
  秋香含泪继续劝道:“老爷生死未卜,难道你不想查清楚吗?”见娇红闻言似有些动摇,忙又催促道:“小姐你快走,如果被他们逮着了,你就走不了了!小姐,除了你,没有人会关心老爷的下落,你走吧!”说罢,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外推。
  “可是你……你……”娇红仍旧放心不下秋香的安危。
  “小姐,你赶快走,你就从后门走吧!”秋香再三催促道。
  娇红深知此时若再犹豫不决,非但不能脱离眼前的困境,反倒会辜负秋香的一番拳拳之意。满含感激地深望了秋香一眼,她动容谢道:“香儿,大恩大
德,来日再报!”说罢转身直奔后门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秋香双手合十向天诚心祷告:“菩萨保佑,保佑小姐平安,保佑小姐早日找到老爷。”
  按下她如何应对李氏的严刑拷问不表,单说娇红。匆匆逃离了参将府,早有方羽在外接应。深怕府中人发觉追赶,让娇红重陷绝境,方羽使出浑身解数,载着她一路亡命狂奔,如同全力躲避鬼魅的纠缠。娇红乃是官家小姐,自小知书明理、循规蹈矩,几时有过这等惊心动魄的逃亡经历?一路之上不住地引颈回望,只盼能与方羽尽早逃离险境。月移中天,
人们早已酣然入梦,空旷清冷的街道上,唯一可闻的,便只有二人急促的喘息和如钟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瞧见了焦急等候多时
的天龙、地虎。方羽赶紧携娇红下了车,顾不上喘口气,便与她介绍道:“娇红,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他们会护送你到安全的地方。”说着从袖中取出钱袋,递给她,叮嘱道:“还有,这三十两银子你带着,一路上或许会用得着。有恩公的消息,请通知我,好让我安心。”
  “小羽……”深望着昔时的故交、今日的恩人,娇红的千般心事、万般情怀却不知从何说起。
  方羽随即又小心翼翼取出那个护身符,浅浅笑道:“这个护身符你带着,一路上保平安。”
  娇红双手接过,一时惊喜得说不出话来:“这……这不是?”
  “是贵祥遗落在我车上的,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东西。”方羽双眉舒展,目光柔和而温暖。
  娇红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慨然笑道:“转了一圈,原来是你!”
  “嗯,终归是你我。”四目相对,一切尽在无言。
  情势紧迫,耽误不得,一旁的天龙和地虎赶紧过来催促。依依话别后,娇红随二人离开,方羽的眼中尽是不舍与牵挂:她能平安度过这一劫难吗?

(18)《冤 家》
 
  次日一早,庄家迎亲队伍的鼓乐声便响彻全城。前有鸣锣开道,后有燃香放炮,彤云似锦,观者如潮。贵祥十字披红,骑着高头大马,春风满面,招摇过市,想到身后那顶大红花轿里坐着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心下好不得意。
  “娇红小姐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正在一路边摊用早饭的方羽见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地从身边经过,脸色不由惨然一变,风一般地冲上前去,攀着花轿的横梁不住地高声呼喊:“娇红小姐!娇红小姐!娇红小姐!娇红小姐!是你吗?娇红小姐!娇红小姐!”
  终于,轿帘撩开,喜帕掀起,映入眼帘的却是月娥那张略显躁怒的脸,方羽顿觉尴尬万分,忙红了脸退下来。
  前面的贵祥听到动静忙转头张望,见是方羽,不由笑道:“兄弟啊,今天是你哥哥我的大喜日子,你快走吧,别在这里捣乱哦!”
  方羽拭了拭额上的冷汗,长长地舒了口气。方才的片刻,真如梦魇般
惊心,此时浑身上下竟有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之感。轿中新娘并非娇红,看来她已逃过逼婚一劫,只是取而代之的怎么会是月娥呢?
  书中代言,李氏一心指望月娥能嫁个权贵之家,孰料李沂父女俩一死、一跑,只留下个烂摊子给她母女俩,孤儿寡母,以何为靠?眼下若能攀上庄家这门富贵亲家,想来倒也不错,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日后姑爷捐官入仕,女儿不是照样能有权有势、呼风唤雨吗?所以这次干脆来个将错就错,将女儿替代娇红嫁与庄家。月娥知此决定非但不恼,反倒窃喜非常。何故?原来这十分有性格的刁蛮千金不堪忍受小四等人的贴身跟踪,精心导演出一出“比武招亲”的闹剧,本想让这群“尾巴”知难而退,不想却因此见识到了贵祥的脾气秉性,当下甚觉投契,芳心暗许;此番娇红逃婚,自己得以名正言顺地嫁入庄家,岂不正遂了她的心意?真真是“姻缘皆由天注定,云开日出正分明”。
  欢欢喜喜将新娘迎回,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贵祥今日小登科,自是格外开心,喜筵上喝得烂醉如泥,早已辨不出东西南北,哪里还能看清灯下娘子长得是何模样?月娥见他醉成这样,心中难免有些不快,却仍旧耐着性子扶他躺下,替他褪了鞋袜,灌了几口清茶。娶得贤妻若此,贵祥越发喜不自禁,早早垂下鸳鸯帐,于那酣梦中寻香……
  难得一夕好梦,贵祥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乐不可支地穿上鞋袜,轻唤一声:“娘子!”一转头,却乍见菱花镜前梳妆的绝丽佳人竟是前番与自己结下梁子的月娥,不由脸色惨变,惊呼道:“啊?你……你……你不是李娇红啊?!”
  月娥没好气地应道:“怎么?你可醒了!我正准备打盆水泼醒你呢!”
  “怎么会是你啊?你来这里干什么啊?”看来昨夜贵祥的确醉得不轻,问出的话都叫人可发一笑。
  月娥闻听此言,顿时怒从心头起,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上前狠狠拍打了他几下,气冲冲反问道:“干什么?我可是大红花轿抬进来的,现在人到手了,你不认帐了是不是?”
  贵祥势弱,懦懦地倒退了几步,眉头拧在一处,颇不服气地争辩道:“我要的是李娇红,怎么会是你来呢?”
  月娥此时方知贵祥爱的不是自己,心中不由大为光火,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贵祥见状,顿时气焰高涨,指着她的鼻子,作恍然大悟状道:“好毒的计谋啊!先把次等货销出来,好的货色再待价而沽啊?嗯?”他不愧为泉州第一绸缎庄的小开,连娶媳妇儿这等事也能和做买卖联系起来。
  月娥堂堂官家千金,几时受过这等羞辱?眼中几乎泛出泪来,发狂一般冲他怒吼道:“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次等货色?”
  贵祥见状又有些气短,却仍旧壮着胆子语出讥讽道:“我说什么啊?那不是吗?你跟你那个姐姐比啊,她比你美多了,她是上等货,你是瑕疵品啊!”
  话音未落,月娥的“五指山”便横空飞来,贵祥懵登转向间只听她带着哭腔质问道:“那你干嘛来提亲呢?”
  这一巴掌挨得委
屈,却怎么也不及错娶新娘所受的委屈来得更甚,贵祥捂着脸争辩道:“我哪有跟你提亲啊?我……我从头到尾都是提李娇红啊!”
  “可是你提亲的人明明就是我!”月娥甩袖跺足哭道。
  贵祥一脸的无辜无奈加郁闷:“那都是小四搞错了!我换了好几次,换来换去、换来换去,怎么还是你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及时纠正了错误却还是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为什么颠过来倒过去却还是和眼前这暴力女走到了一起?也许他真的不曾听说,这世上有句话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吧。
  月娥闻言,哭得更加伤心,指着贵祥的鼻子嘶吼道:“你骗我!”
  贵祥见状,显得越发委屈,哭丧着脸连连叫苦道:“我没有骗你啊!我……我才受骗了呢!”看她哭得凄惨,他忍气摆手道:“算了算了算了,咱们这次成亲不算,你回去吧!”
  月娥强忍住泪,冷冷应道:“用不着你来赶我!”
  贵祥此刻只想早些甩掉这个烫手的山芋,见她十分配合,倒是颇有几分意外,只顺声应道:“哦,好,那你快点走吧。”
  霎时间,月娥的目光突然变得冰冷如电,凌厉如刀,全身上下所迸发出来的慑人怒气叫人不寒而栗:“好!在出庄家大门前以前,不好好打你
一顿,我一辈子都不甘心!”说罢,几记饱含愤恨、份量实诚的铁拳、扫腿直向贵祥的面门、小腹和脊背飞扑过去,眨眼间,一个翩翩佳公子便没了人形,趴在床头连连求饶:“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月娥仍不解气,拎起贵祥,疯一般怒吼道:“我要给你点教训!”说着话朝他鼻眼间又是狠狠一下。
  红黑绛紫彩帛舞,酸咸苦辣开酱铺。贵祥只得一拳便看尽世间万象、尝遍人生百味,末了哑然一声惨叫,直直倒了下去……

 
(19)《寻 父》
 
  却说天龙、地虎护送着娇红连夜逃离泉州,马不停蹄直奔京城御使府。这御使纪大人早年乃是李沂部下,并深得他器重提拔,且有金兰之谊,其人真诚和善,行事磊落。听闻李世兄上京途中不幸遇劫,恐遭不测,忙携了娇红和独子锦云以及天龙、地虎一干人等来到出事地点寻找李沂的下落。
  凌乱的现场,破败的官轿,斑驳的血迹,一切所见都叫人触目惊心,娇红禁不住悲起心头,伤感落泪。众人一路细探直至断崖,却仍旧一无所获,纪大人忙命天龙、地虎带人到别处寻找。
  看来父亲生还的希望已十分渺茫,娇红心头泛起无限凄凉之意。多少的关怀,多少的疼爱,多少的期待,难道真的不复存在了吗?难道从此以后这冷暖人世只得她一人独自面对了吗?蛮横的泪水毫无保留地奔涌而出,释放出心底最深处的呐喊:“爹!我知道你在这儿的,为什么不让女儿找到你呢?爹!女儿这次逃家出来,已经无家可归了,难道你不担忧我吗?爹!难道你不再爱我了吗?爹!有什么委屈不平,只要能和爹爹在一起,女儿都可以忍受下来。爹,娘去世后,我们父女相依为命,女儿之所以不觉得欠缺什么,完全是因为爹爹你尽量给女儿幸福的感觉。爹!娘走了,你不能再丢下我,你不能再丢下我啊!爹!”一声声痛彻心肺的呼喊
惊起林中飞鸟无数,却始终唤不回父亲的回应,她再也支撑不住,在树前跌跪下来。
  锦云赶紧过来扶住她,柔声安慰道:“娇红,娇红,伯父不会有事的。”
  “不,锦云,我知道爹……他已经不在了……”娇红泪如雨下。
  锦云继续劝道:“娇红,我们没有找到伯父的尸身,就表示伯父还有生还的希望,你别那么悲观啊!”
  娇红顿足捶胸,哀号连天:“爹!你在哪里?你跟女儿说啊!你对女儿说嘛!爹!”
  锦云无法,只得求助于父亲。纪大人略一沉吟,过来扶起娇红,语重心长劝道:“娇红贤侄女,请无论如何要暂时节哀啊!虽说父女连心,你的直觉也未必无据,但是你爹他是个忠臣义士,数十年来无意个人的进退,全以大局为重,像这样的人,老天都会特别地垂爱,那劫后余生也非不可能的事啊!”
  “世伯……”娇红正待答言,却猛然听得半空中传来父亲洪钟般的声音:“娇红……娇红……”她如同被施了魔咒,顿时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四下里寻找:“爹?!爹?!”
  锦云见状,忙一脸紧张地问道:“娇红,你怎么了?”
  “我……我听见爹爹的声音……”娇红的表情复杂难言,惊恐万状却又期待无限。
  锦云环顾四周,见并无异状,知是她太过忧心以致产生幻觉,忙又安慰道:“娇红,这不可能啊!你太紧张了,放轻松一点,我们一定会找到伯父的,你先不要那么担忧啊!”
  “不!是爹爹在喊我!爹!爹!”娇红执拗地相信这是父亲的回应,她不顾一切地冲将出去,却因全身乏力而摇摇坠下……
  不知过了多久,天龙、地虎慌慌张张赶来回报,纪氏父子闻讯,皆面色凝重,默然无语。瘫坐在树下的娇红挣扎着站起身来,见此情景,犹如当头雷鸣,顿觉一阵眩晕,满腔的悲戚化作倾盆的泪雨,撕心裂腹的哀号震彻寰宇:“爹……”

 
(20)《陌 路》
 
  且说新婚前夜秋香私自放走娇红,李氏大发雷霆,严刑逼问她娇红的去向。秋香自是誓死不肯招供,少不得皮肉饱受煎熬。月娥见了甚是不忍,忙向李氏求情方才让她保住性命。老爷生死未卜,小姐逃婚在外,如今参将府已成虎狼之地,自然不能久待;于是她拖着一身伤痛来到方羽家
中,恳请收留。梅芳最是心善,听罢她的遭遇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不但亲自为她疗伤敷药,还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秋香感激涕零,无以回报,唯有尽心尽力照顾梅芳的饮食起居,让方羽全无后顾之忧。生活虽然清苦,却也其乐融融。
  这天一大早,秋香提着篮子准备出去买菜,一眼瞅见鸡笼里乖乖趴着两个圆溜溜的鸡蛋,不由喜上眉梢,赶忙乐滋滋地取出来,一门心思琢磨着怎样为梅芳母子改善伙食。
  方羽捧着一本书从外头踱进来,见她在灶台上忙忙活活,不由笑道:“这么早啊?”
  秋香转身笑道:“不早啦!以前我在参将府啊,比在这儿起得更早呢,我都已经习惯了。”说罢将热腾腾的早餐端到桌上。
  方羽微笑着环顾四周,问道:“娘呢?”
  “她还在房里睡呢。”秋香笑着指了指里屋。
  方羽闻言,笑容越发灿烂:“香儿,自从你来了,娘就可以睡晚一点,真不知道该怎么样感激你呢!”
  “说这些!不是说好了不要这么见外的吗?”秋香撇着嘴,转身又把热粥端过来。
  被她这么一说,方羽不好意思地憨笑道:“是啊!”低头看见篮
里的鸡蛋,他一把抓起来,无比兴奋道:“哇,哪来的鸡蛋哪?”
  见他问得奇怪,秋香“扑哧”笑出了声:
“当然是院子里头的老母鸡生的啊!”
  哪知方羽手捧着鸡蛋,一脸的讶异:“不会吧?那只母鸡很久没下蛋了呀!”
  秋香奇道:“不会吧?我是在鸡笼子里头捡的啊!”
  “真的?”见她猛点头,方羽半开玩笑半认真夸赞道:“香儿,你真的是尊活财神哦!你来了,连不下蛋的母鸡都抱蛋了;今天的生意一定好,我得早点出门!”话音未落,他便兴冲冲地跑出门去。
  “哎,等一等,小哥!你还没有吃早餐呢!”秋香端着早餐高声喊道。
  “你自己吃吧!”方羽轻轻带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得门外,照例先去看看天龙、地虎回来了没。在二人住处外高喊了数声,依旧无人答应,方羽只得悻悻离开。孰料没行出多远,一眼瞧见宝贵迎面走
来;父子相见,甚觉尴尬。方羽低下头,狠蹬了几下超过去,哪知宝贵在身后叫住他:“方羽!”紧走几步上车坐定,欣然笑道:“送爹一程。”
  “上哪儿去?”方羽冷冷问道。
  “回家。”宝贵望着儿子,满脸的期盼。
  “回哪个家?”方羽的冷言讥讽让宝贵无言以对,沉默不语。
  父子俩一路无话,不一会儿车便停在了庄府门前,而沉默仍在继续。良久,方羽冷冷道:“到了!”
  宝贵并没有下车,从背后望着儿子,轻言道:“这活儿不好干,很辛苦的。”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牵扯了一下,眼睛似乎也跟着温润潮湿起来,方羽赶紧冷着脸应道:“没啥事是容易的,总比在田里赚得多一些!”
  宝贵又道:“我给你安排一个差事,轻松一点。”
  “多谢美意。我觉得踩车蛮适合我的,自食其力,挺自在,还不用看人家的嘴脸。”方羽本能地一口回绝,但一股暖意已不可抑制地流遍全身,他不自觉地垂下眼,低下头来。
  宝贵还欲继续规劝,方羽抢言打断道:“我要赶着回家了,娘等着我回去吃饭了!”
  宝贵无奈,只得下车从腰间取出几两碎银递给他。方羽瞟了一眼,回绝道:“不用了,太多了,三十文足够。”
  “拿着吧。”宝贵劝道。
  “不!不劳而获岂不成了乞丐吗?”方羽从中取过一小块,冷冷目光里充斥的,有恨,有怨,还有无比的坚毅。
  宝贵转念又问:“你娘身子还好吧?”
  “托福!我跟娘过得很幸福!”抛下最后一句,方羽猛吸口气,奋力
踏车离去。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潮湿了心扉,潮湿了脸庞,潮湿了冰冷的双手。他知道宝贵在身后望他,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回头。走吧,走吧,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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