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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堤绕孤山/校对、配图:jiamin
 
(31)《触 心》
  第二天一早,方羽便领着娇红和秋香来看房子。“就是这家了!”他指着临街的一间店铺向她二人介绍道。
  推门进去,干净而宽敞的大堂让人眼前一亮。方羽笑问道:“怎么样?还不赖吧?”
  这理想的小天地让娇红惊喜不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真的很不错!我喜欢!”
  此时秋香早把这堂中的各处瞧了个遍,听见这话,也赶忙跑过来发表意见:“我也好喜欢哦!”
  方羽闻言大喜,又引着她们挑帘进了内间。这内间竟是一个院落,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和伸手可及的绿树花枝,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陡然生出无限欢欣之意。
  两个丫头兀自陶醉,方羽微微浅笑道:“这里跟参将府比起来是太寒伧了,不过我想有个小小的院子,至少你们可以活动活动。娇红小姐喜欢养花莳草,那么可以养些山茶,什么杜鹃,那春天一到,白的红的,争相缤纷,那这园子一定很热闹了!要不,就可以养些鸟儿,金丝雀啊、赤焰啊、白纹哪,五彩缤纷,鸟叫虫鸣,平添野趣,这才叫生活呀!”他越说越兴奋,掩不住的浓浓笑意从眼中流泻出来,哗地淌了满面,散发出梦幻般的光芒。
  这令人向往的生活前景引得秋香连连叫好,娇红却摇头笑道:“方羽,我既不莳花,也不赏鸟,是你对我们主仆两个人深情厚谊,我又怎么能用你辛苦挣来的钱耗以图安贪乐呢?”见他面现失望之色,她又指着这宽敞的院子笑道:“我准备看看怎么利用这个空间,要改造什么的话,要等我们确定经营什么之后再说啊!”
  方羽还欲再劝,娇红向他由衷道出肺腑之言:“方羽,你刚才也说错了,你说这里太寒伧,其实这里暖的是人情啊,比起参将府里面就暖得多了。我们三个
人可以齐心合力,不管经营什么都会搞得有声有色的。”说着话,又笑着对秋香加油鼓劲:“香儿,我们一定要拚命地做哦,因为钱是方羽出的,我们不能胡乱地花哦,要不然就辜负了方羽这片苦心了!”
  听罢她这番话,方羽再次展开会心的笑容,而娇红的脸上更是写满信心与希望:“以后无论我们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三个都是一道的!有福一同享,有难一同当!你们说好吗?”
  “当然好了!”秋香备受鼓舞,一口应下。三个年轻人相互望着、笑着,眼中闪动着希冀的光芒。
  接下来的几天,方羽一直在为娇红的新店铺该做何种营生而犯着愁。店面不大不小,资金不多不少,想要方方面面兼顾得当确实不易;因此这日忙完生意,他又特地过来同她们一起商量。
  迈进跨院,见秋香正忙着晾晒衣服,方羽并不打扰,迳自悄悄来到里屋外。此时娇红正捧着账本细细核算,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神情是那样专注,丝毫未发觉门旁立着一人。方羽斜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她的侧影,一时竟似痴了……
  秋香晾完衣服,过来瞧见这一幕,心中纳罕不已,在方羽身后唤道:“方羽小哥!”
  她这喊声虽不大,却如一道利闪般让方羽从梦中惊醒,直吓出一身冷汗来。秋香见状更加不解,皱着眉头问道:“干嘛啊?来了也不进门,站在门口干嘛啊?”
  方羽毫无思想准备,低低埋下头,张口
结舌道:“我也是刚到,看见娇红小姐在忙着,没……没敢打搅。”
  娇红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起身笑盈盈招呼他:“方羽,你怎么来了也不吭一声?你看我,我都没有听见,快进来坐啊!”
  方羽这才红着脸进了屋,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衣边,拘谨得如初次登门一般。他侧着身子缓缓坐下,任娇红热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竟是一刻也不敢逼视。
  秋香一边倒茶,一边问:“小姐,你刚才在忙什么啊?忙得那么出神,连方羽小哥来了你都不知道!”
  “还不是为了生意的事情。我在盘算着有多少资金,可以做些什么买卖。”娇红又微蹙起眉头,凝神思索起来。
  方羽听她也在为这事犯难,赶紧插言道:“我也是为了这事来的!我们一……一……一起合计吧!”好容易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却早已胀得通红。
  娇红笑着点点头,搁下笔,把账本移到他面前,同他一道商量。秋香奉上茶来:“小哥,请
喝茶。”瞥见他面色通红,不由奇道:“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方羽才刚拿过杯子喝了口茶,猛然听到这话,惊得双手一抖,险些被呛到。他抬手不住地擦拭着额上渗出的汗珠,惊慌失措地掩饰道:“什么?没有啊!你……你别瞎说了!没有啊!”说罢又举杯咽了口茶,强自将那颗差点跳出胸口的心一同压下。
  闲话再不多叙,三个年轻人围桌就座,直奔主题。娇红将所有积蓄数了又数,方才郑重其事道:“三十六两七钱五分,我们做的生意不能超过这个本钱,否则就需要借贷了,那风险就更大了,还没开始赚钱就要负债,日子以后就不好过。所以我们要先有个底,不能贪心,要慢慢来。等做稳了再扩大,不能一步登天哦!”
  秋香点点头:“小姐说的对!如果我们跟人家借了钱,又经营得不善,那会啃树皮的啊!”
  方羽也赞同她的想法,凝神自语道:“三十六两银子能做什么呢?”
  娇红起身应道:“不能做一些需要囤贷的买卖,好比布匹啦,谷粮啦,还有南北货等等。因为钱一押下去就不能畅通,我们资金又不多,稍一周转不灵就出问题了。”
  听她这么一说,秋香彻底没了辙,抓耳挠腮地愁道:“哎哟,好难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三十六两到底能做什么啊?想得急死我了!”
  娇红见状笑道:“香儿,赶快准备午膳去吧!”
  这话如同一道特赦令,秋香闻言腾身立起,应声道:“这个我行!”她一身轻松地昂首迈向厨房,把烦心的问题统统抛在了脑后,留给了身后那两个冥思苦想的人儿。
  方羽和娇红正埋头合计,忽听门外有人高声道:“方羽老弟!方羽老弟!”喊声未落,只见天龙领着地虎迈着大步兴冲冲跨了进来:“原来你在这儿啊!我看到你的车就知道你在这儿了,猜得没错吧对不对?”
  方羽见他们来,心中自是高兴,寒暄几句后问道:“你们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天龙正要开口,地虎性急,知他素来口齿不利索,忙拦住他,自己抢先应道:“方羽老弟,你真不够意思啦!要开铺子也不通知咱们一声,铺子里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咱们可以帮帮忙啊!”
  方羽正待向他们详作解释,身后的娇红已红着脸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
  天龙大手一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别的不会,就是力气大!”
  方羽弄不明白这消息是怎么传到他们耳朵里的,忙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啊?”
  “街上很多人都在讲啊!”地虎指着屋外比划道。
  “唉,没想到话比风走的还要快!”方羽抱起双臂,满脸的无奈。
  天龙却不以为然,杵在他身边滔滔不绝地念叨:“这都是你每天蹬啊蹬,拚命地赚钱,每天都要弄得三更半夜地才回家,大家都说你啊,爱钱不要命啊!”
  方羽万没想到自己在娇红面前苦苦保留的“隐私”,居然被他一锅全端了出来,急得忙向他打手势,压低声音道:“别说这事儿了!”
  天龙却是一脸无辜地高声反问:“不说这些我说什么啊?”
  “别说这事儿了!”方羽又急又气,面红耳赤地背过身去,
撇下天龙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娇红何等聪明,赶紧过来打破这尴尬局面,冲他们笑道:“我们还没有想到做什么生意呢,刚刚还在谈,你们帮忙想一想啊!”
  见她并不深究方才的事情,方羽顿觉浑身轻松,转过身来应声道:“对呀!要是你们呢,你们会做点什么?”
  天龙尚在埋头苦想之际,地虎抢先一步道:“我们卖豆腐啊!”
  “卖豆腐?为什么呢?”方羽追问。
  “因为我喜欢吃豆腐啊!还有豆腐干、豆腐脑啊什么的!”地虎有啥说啥,一旁的天龙不断点头称是。
  这大实话却让娇红偷偷笑出了声,方羽也不免嗔怪道:“唉,你真是的!”他转念又斩钉截铁道:“不行!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娇红小姐去吃这种苦!”娇红闻言心头一甜,娇羞地低下头去。
  天龙却没听出这其中的情意,只向着地虎数落道:“对啊!娇红小姐这么娇滴滴的,怎么能让她做这么粗重的活啊?”地虎被他训得
脸红一阵、白一阵,再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我就是不睡觉踩车,也不会让娇红小姐受这种罪!”方才还极力回避的事情,此刻不知怎的就响当当地从方羽嘴中蹦了出来。他赶紧下意识
地捂住嘴,侧过脸去避开众人的目光。怎奈仍旧太迟,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像是投到心湖的小石子,在娇红心中激起层层的涟漪;就连素来驽钝的天龙这次都有所感应,躲在一旁与地虎努力掩饰着会心的笑意……

(32)《探 风》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经过大家的群策群力,娇红的“大众食堂”很快挂起了招牌,只待简单装修布置后便可开张营业。这日工作之余,方羽为天龙、地虎送来绿豆汤作为犒劳。这庄家伯母的煲汤手艺堪称一流,一碗下去,清爽可口,倦意全消;天龙、地虎不由赞不绝口。三人聊得正欢,却见大门口冒出了一张不招人待见的脸,两个大汉立刻放下碗,瞪圆了虎目立起身来。
  来者非别,正是贵祥。书中代言,自那日戚掌柜一语道出羊皮毡中的玄机与汉白玉兽有关之后,巧珍便暗中积极行动起来。那汉白玉兽是庄老夫人最爱之物,生前从不离身,想必死后也一同葬于地下,于是她便昧着良心威逼管家天福挖开坟墓寻宝,谁知把墓穴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汉白玉兽。接着她又将目光投向了梅芳母子,怎奈两边关系势同水火,唯一可以仰仗的便只有她的宝贝儿子。贵祥虽极不情愿,但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得勉为其难来找方羽探探口风。
  贵祥一见天龙、地虎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连大气都不敢出。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方羽心中泛起丝丝不忍,起身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刚刚去你家,大娘告诉我的。”贵祥如实以告。
  “找我什么事吗?”方羽的语气中透着生疏与距离。
  “你别一看到我就这样子嘛!我有话跟你说,过来呀!”在天龙、地虎的怒目紧盯之下,贵祥壮着胆子朝方羽打起了手势,见他仍没动静,不免急道:“过来嘛!”
  方羽无法,随他来到店门外,有些不耐地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贵祥指了指天龙、地虎,低声道:“他们这样子盯着我看,怎么说嘛!”
  方羽拗不过他,只得又回到铺中请天龙、地虎暂且回避,然后没好气地坐下催促道:“到底什么话?快说吧!”
  见两个凶神离开,贵祥这才恢复了先前的神采,放心大胆地来到方羽近前,挠着头寻思好了开场白,方才笑道:“方羽啊,奶奶生前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啊?”
  方羽见他问得奇怪,心底顿时生出几分警惕之心,冷眼望着他道:“没有啊!你问这个要干什么?”
  贵祥见问,赶紧将事先编排好的由头抛了出来:“噢……没有啦,只是最近啊,我老是想到她老人家。我觉得我以前不懂事,没有好好地对待她老人家,心里觉得非常的内疚。人家说‘睹物思人’嘛,可是我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睹,就觉得非常遗憾。”他绘声绘色地娓娓道来,满嘴胡话竟说得似模似样。
  这弯弯绕的小把戏引起了方羽的由衷反感,满脸鄙夷地冷哼一声道:“庄贵祥,别人不了解你,我可清楚得很!你到底有什么话请你直说,别拐弯抹角了!”
  幌子被戳穿,贵祥却并不在意,索性在方羽旁边坐下,单刀直入道明来意:“好,那我就老实说了!到底奶奶生前有没有把这个汉白玉兽交给你啊?”
  听他问起汉白玉兽,方羽猛然回想起当年香婶亲手将汉白玉兽交托给母亲的情形。那时奶奶刚刚过世,香婶知道二娘一家决不会珍惜老人家的遗物,故而在奶奶下葬前将汉白玉兽偷偷取下来交到了母亲手中。这许多
年来二娘一家从未将汉白玉兽放在心上,眼下却突然跑来问起,其中必有一番缘故,一定不能让他们轻易拿了去。想到这里,他矢口否认道:“没有,奶奶没有给我什么东西!”
  “没有?那有没有交给大娘啊?”贵祥追问道。
  “唉,我娘要是有那块玉,早就拿去当掉换钱了,日子也不会过得这么苦啊!”虽然言不由衷,方羽却答得理直气壮。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贵祥自是深信不疑,站起身发起了牢骚:“唉,就是说嘛!奶奶崩的一声就走掉了,根本来不及把汉白玉兽交给你们嘛!我娘就不相信啊,害我白跑这一趟!烦哪!”
  方羽闻言心中一惊,却仍不动声色地问道:“二娘要汉白玉兽干什么?”
  贵祥见问,火气更甚:“我怎么知道啊?还不就是那两块羊皮毡子搞的鬼呀!搞得全家人鸡飞狗跳的,说什么它是个宝贝。我想啊,他们全被戏弄了!”
  方羽奇道:“谁戏弄你们?”
  “谁晓得啊?哎,你想啊,咱们家的后院有个地洞,你不晓得吧?”见方羽一脸茫然,贵祥一甩手又道:“嗨,别说你了,连爹都不晓得!”
  方羽满不服气地追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晓得的啊?”
  贵祥张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脱口而出:“我掉进去啦!”他叹了口气,双手比划着向方羽“传经布道”:“假如你也讨了个恶老婆啊,她会追得你满家跑,家里的每一寸地方都跑过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啦!”他还欲往下说,突然意识到这并非光彩的事情,于是话锋一收,戛然而止:“我也别跟你说那么多了,算了,我先回去了!”说罢甩袖向门外走去。
  事情的来龙去脉尚未弄清,岂能让他就此离开?方羽赶紧叫住他,问道:“你不是说有两块羊皮毡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晓得。它上面写着几句没有人看得懂的东西。”提及那玄奇莫测的羊皮毡,贵祥不由皱起了眉头。
  方羽更觉奇怪:“那既然没有人看得懂,怎
么会跟汉白玉兽扯上关系呢?”
  贵祥也不隐瞒,应声道:“爹叫戚叔叔来啊!那戚叔叔看了以后呢,就抓了‘汉、白、玉、兽’四个字,那其它的呢,就雾里看花——愈看愈花了!”
  方羽越发来了兴致,追问道:“那么,那几句写的是什么字啊?”
  贵祥素来厌恶诗词文字,即便是这关乎宝藏奥妙的诗签,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因此闻言不耐道:“哎呀,我哪记得那么多啊?总而言之就是说,汉白玉兽有玄机就是了!”
  “哎,下次带出来给我瞧瞧。”方羽小心试探。
  贵祥一口应承:“好啊!”话才出口,他突然心念一动,挑眉冲方羽狡黠笑道:
“哎,你以为我是傻瓜啊?那是个宝贝啊,我怎么可以拿来给你看呢?”
  心思被他看穿,方羽装作毫不在意地撇嘴反问道:“可是你不是说被戏弄了吗?”
  “可是爹娘不是这么觉得啊!而且那个戚叔叔也说这是个宝贝啊!就算我愿意啊,爹也不会愿意啊!”贵祥关键时刻也不含糊。
  “你可以偷出来呀!”方羽顺着他的话怂恿道。
  贵祥冷笑一声:“甭想!好了,再见!”说罢转身出了门。
  方羽仍不放弃,追出门去叫住他。眼珠一转,使出利诱一计:“贵祥,宝贝的是汉白玉兽,又不是那两块羊皮毡子,或许你拿出来
给我看看,我能够解答啊!”
  岂知贵祥压根不买账,只笑道:“你想死啊你!哼!”再无他话,倒背着双手大步离开。
  方羽立在店门外思忖了片刻,越发觉得事态严重,顾不上和天龙、地虎打声招呼,便急匆匆蹬着车子回了家。
  “娘!娘!娘!”他十万火急地冲进屋,把正在洗衣服的梅芳吓了一跳,还道是出了大事,忙问:“什么事那么慌慌张张的?”
  方羽气喘吁吁道:“娘,刚才贵祥来找我,问起我汉白玉兽的事,是不是就是当初香婶给我们的那块玉啊?”
  “是啊!”梅芳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方羽扶过她的双手,语气中透出难抑的兴奋:“娘,贵祥说那块玉是个宝啊!”见母亲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他又问:“您知不知道这件事啊?”
  “我倒没听你奶奶提起过。你跟他说在咱们这儿了吗?”梅芳的面色凝重起来。
  方羽应声道:“我才不会那么傻呢!”紧接着他又如临大敌般小心嘱咐道:“娘,那块玉你得好好藏起来,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拿的!”
  梅芳闻言摇了摇头,肃然道:“他们如果能够珍惜你奶奶的遗物啊,给他们倒也没什么关系。如果他们是为了钱财才来要的,我说什么也不会给他们!”
  “他们才不会在乎奶奶呢!要不是听说是块宝啊,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来拿呀!娘,难道您忘了,他们当初是怎么样对待奶奶的?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有
气!”方羽越说越激动,胸中的怒气把脸色胀得通红。
  梅芳赶紧过来解劝:“小羽,事情过去就算了,不要多想了!”她略顿了顿,又问道:“铺子里的事儿打点好了吗?”
  一想到店铺,方羽脸上的余愠顿时化为开心的笑意,朗声应道:“差不多了!”

(33)《干 戈》
 
  经过大家的齐心协力,这日“大众食堂”终于择吉开张。“大众食堂”面向大众,包子馒头、冷碟热炒、清粥小菜,一应俱全,再加上新店开张半价优待的实惠价钱,引得沿途过往的男女老少都忍不住进来尝鲜,一时间客似云来,络绎不绝。
  人群中小四也乐颠颠地拿着贺礼来凑热闹。娇红新店开业,这大献殷勤的绝好机会贵祥岂能错过?只是碍于恶妻的淫威不敢亲自前来,所以早早地给小四布置了任务,让他在娇红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来到饭庄门口,小四正准备跨脚进去,忽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拔腿就想往店里躲,哪知那人不依不饶,厉声喝道:“站住!”
  小四心中暗道不好,脚下却再也挪不开步子,转回身向来人毕恭毕敬道:“少奶奶,您好!”
  来者正是月娥。她领着丫鬟雪春几步来到小四近前,咄咄逼问道:“你不是小四吗?干嘛见了我就想躲啊?”
  “少奶奶好兴致,来逛街啊?”小四努力地堆起笑容。
  月娥脸上也挂着笑,但森冷的目光却叫人脊梁骨冒出丝丝寒意:“你不要给我拉三扯四的!你告诉我,为什么见了我就想躲?是
不是贵祥又差你出来搞什么花样?”
  “没有啊,少奶奶你不要误会啊!”眼下小四能做的,除了拚命摇头,就是一个劲地陪笑。
  月娥一指他手中用红布遮盖的四方之物,冷冷道:“没有?这是什么?”见他支吾着不答,她又咬牙切齿逼问道:“这是什么?”
  小四胆怯,只得硬着头皮招一半,藏一半:“这个是公子叫我出来买的啊。”
  “买的?给我看看!”月娥下了严命。小四闻言瑟瑟地向后退了几步,她不由越发恼怒,高声威吓道:“给我看啊!”话音未落,索性一把扯下了红布。
  一块精致匾额哗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上书“高朋满座”四个朱红大字。雪春脑子反应快,指着“大众食堂”的招牌嚷道:“大众食堂!小姐,就是那家没错!”
  月娥气极,狠狠将手中攥着的红布扔到了地上,带着雷霆之怒冲进了店门,不顾一切地怒吼道:“李娇红,你给我出来!出来啊!”
  她这一嗓子不仅惊呆了柜台上正忙活的娇红与方羽,更是吓坏了店中用餐的众位食客,大家无不惊骇地望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月娥见状,歇斯底里地嘶吼道:“看什么?看什么?走!给我走!给我滚!滚!”
  众食客四散奔逃,任天龙、地虎如何挽留都无济于事。月娥发狂一般地冲过去掀翻桌椅、摔碎碗盏,店中顿时一片狼籍。天龙看不下去,上前
质问道:“你这么凶干什么啊?”
  月娥却并不理睬他,一任怒火在胸腔中膨胀。娇红从柜台后跑过来,想要拉住她的手好好规劝,却被她狠狠
甩开,无处宣泄的愤恨也终于找到了出口:“你干嘛勾引我丈夫?”
  娇红一脸错愕:“哪有这事啊?”
  “没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歪主意!从小你就跟我过不去,事事跟我唱反调,显示你的独特清高吗?但是老天有眼,我发了,你垮了,所以你又处心积虑地来破坏我,‘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月娥的愤怒彻底爆发,如山洪一般向娇红猛扑过来。
  这些莫名的罪状让娇红百口莫辩,心痛得红了眼眶。方羽却是忍无可忍,双目喷火地对月娥喝斥道:“你不好好管好你的丈夫,跑到这里骂人,你讲不讲道理啊?”
  娇红不愿事情越闹越大,赶紧过来劝住她:“方羽,算了吧,一定是……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方羽甩开她的手,继续义愤填膺道:“有什么误会应该先弄清楚才对呀,莫名其妙地跑到这儿来骂人,我们凭什么要受她的辱骂呀?”
  娇红只得再劝:“算了,算了!”
  月娥的嘴角含着冷冽的笑,目光中满是讥讽之色冲方羽道:“哟,你不是我那个小叔吗?瞧你一身叫化子样,我还真认不出来呢。”
  “你!”方羽不由得怒火中烧,气满前胸,若非有娇红的苦苦相劝,早就冲将了过去。
  “你可以出去了!”天龙一声厉喝,下了逐客令。
  岂知月娥非但没有半点惧色,反倒回过脸来朝他怒目而视,狠狠回敬道:“怎么样?想替他出头啊?我可要警告你,你只要敢动我一根汗毛,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天龙还从没见过这等硬茬子,不由瞪大了双
眼,发狠威吓道:“姑娘,走江湖,你差得远了咧!识相点早点走,如果再闹下去,你休怪我……”
  “怎么样?”月娥一点不让地迎上他的虎目,两个人针尖对了麦芒。
  “别怪我们动粗了!”地虎抡起一把椅子,以实际行动作了最好的回答。
  娇红见状着了慌,赶紧过来拦住他俩:“别这样!别这样!她
是我的妹妹,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算了!”
  雪春一见他们这个架势,早吓得没了脉,躲在月娥身后哭丧着脸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改天再来啦。”
  月娥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经此冲突,心中的怒火更是上蹿了三分。她用力甩开雪春,上前狠狠拽住娇红的胳膊,双目露出怨毒之色,恨不能将眼前之人
生吞活剥:“你不要以为你这个样子我就会感激你!‘苍蝇不抱没缝儿的鸡蛋’,你要真的是贞节烈女,贵祥怎么会沾得上你?小四告诉我,字画是你自个儿送上的,在你眼里没当我是个妹妹,好,我自然眼里也没你这个姐姐!从今以后咱们一刀两断!”她满脸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我心里对你原本还有些微的不忍,现在全没了!”
  “月娥,这画是……是我送的没有错,可是我一直只希望贵祥对你好一点,我是应该这样做的,因为……”娇红万没想到她此前的一番好意竟成了今日争端的导火索,委屈、心痛一同袭来,她的眼眸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什么?因为什么?字画是你送的,你不用再装了!你们两个心里在想什么我不知道吗?”难堪和愤怒让月娥彻底失去了理智,声声责难与质问中眼圈红成一片。
  真心一片却被她曲解得如此不堪,娇红不由心如刀绞,再忍不住落下泪来:“月娥,怎么每句话从你嘴巴说出来,都会变了样了呢?”
  方羽实不忍见她伤心若此,大步上前朝月娥厉声喝道:“你到底走不走啊?”
  月娥却似闻所未闻,只是满含恨意地瞪着娇红。天龙见状粗着
嗓门发狠道:“难道要我们请你走吗?我可是个粗人哦,不像娇红小姐那么有教养,请你走的话,你最起码鼻青脸肿哦!”
  “你!”月娥气极,按耐不住欲冲过去与他一较高下,哪知又被怕事的雪春拖住了后腿。她大吼一声喝退她,怒向娇红极尽辱骂之能事:“熬不住寂寞
的话,找个人嫁呀!不要成天招蜂引蝶,破坏人家家庭!”说罢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去。
  店中顿时乱作一团。此话一出,无异于一根毒针深深刺痛了娇红的心,而方羽更是感同身受。他怒不可恕地追赶在月娥身后,咆哮道:“你说什么?!回来!你回来给你姐姐磕头认错!”
  娇红牢牢拽住他,强忍眼泪劝道:“算了,方羽,没关系,由她去吧。”
  方羽回过头来看到她隐忍的模样,不由心痛欲碎,忿忿难平道:“她说的话太过分了!”娇红只是拚命摇头,默不作声地啜泣不止。

 
(34)《大 厨》
 
  晚间打烊后,天龙、地虎回了住处,方羽放心不下娇红,故而留了下来。空荡的大堂中三个人各怀心事,除了擦拭桌椅偶尔碰出的响动外,围绕他们的便只有叫人发慌的静默。终于,方羽担心娇红心有郁结愁坏了身
子,于是悄然来到她身边,迟疑了片刻开言劝道:“白天月娥说的话,别放在心上吧!”娇红没有说话,只是一声长叹,无限心酸。方羽见状不免有些心焦,再劝道:“她本来性子就烈,走到哪儿就像刮风一样,你不是本来就知道的吗?何必为她伤心嘛!”见她仍只是叹气,必是对此难以释怀,于是又紧劝道:“是贵祥来缠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她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来乱骂一顿,丑的是她,不是你。”
  “方羽,其实我不在乎有多少人看笑话,我只是觉得月娥跟我是两姐妹,我们也曾经是一家人,虽然爹现在死了,我也不愿意搞成这个样子。”带着满面难遣的悲戚,娇红终于开口吐露了心事。
  “她误会你,你又说不清,这不如同是哑巴吃黄莲,苦都是你受吗?”方羽紧锁了眉头,为她所受的委屈而心痛不已。
  娇红轻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道:“其实月娥也不算完全是误会,因为那幅字画确实是我送给贵祥的。因为月娥成亲的时候,我逃走了,当我回到泉州之
后,又遭逢家变,我一贫如洗;总想着月娥嫁给贵祥,也是帮我解围,我应该感激她,所以小四来买字画的时候,我就没有收他的钱。没有想到本来以为是一件好事,却惹出这些事端来。”说到这里,她的心中又是一酸,默然再不言语。
  方羽自是了解她的心境,忙宽慰道:“我的那个哥哥啊,啥本事都没有,惹是生非他最行了。你以后就别再理他了,要不然可没完没了哦!”
  娇红点点头,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正这时,忽听门外有人道:“好心的东家娘子,有没有一些剩饭剩菜赏给小的?”
  娇红循声望去,见说话之人竟是前番在破庙结识的那个小伙子,不由又惊又喜道:“是你啊!”
  把他迎进门,饭菜热好端上桌,娇红笑道:“快吃啊!你一定都饿坏了!”
  秋香候在旁边也道:“这可都热过咯,没有冷东西。”
  那年轻人望着一大桌热腾腾的饭菜,有些不知所措:“这……这太丰盛了吧?”
  方羽闻言笑道:“你就吃吧!哪会有人嫌菜丰盛的啊?你来得太晚了,要是早一点来啊,好吃的还多着呢!现在打烊了,只剩这些了,你就将就着吃吧!”
  那年轻人连声道:“够了够了,已经太多了!我……我总是碰到你们三个好心人。”
  娇红应声道:“有缘嘛!快吃啊,不吃就凉了!”
  盛情难却,那年轻人便不再推辞,拿起碗筷大口吃了起来。娇红笑咪咪地在他旁边坐下,问道:“你的脚好些了吗?”
  那年轻人边吃边道:“已经好多了,可以走了。”
  娇红喜不自禁:“真是太好了!菩萨有眼!”
  那年轻人听到这句,满脸诚恳地望着她道:“你就是活菩萨啊!”娇红微笑着摇摇头,他又继续道:“本来我是打算脚好了以后,出去找一份工作,
随便什么工作都好,可是……可是他们一看到我脚上的疮疤,都以为是什么恶疾会传染,他们怕我,所以我……”他没有再说下去,似有太多的无奈哽在喉头。
  娇红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宽慰道:“这些褥疮治好了是不会传染的啊!虽然疮疤是可怕了点,但是却没有伤害性,你不用担心了!”
  “我是这样想,可是他们并不这样想啊!他们怕我,不希望看到我,所以我好手好脚的,却不能工作,非要等到三更半夜的,出来讨点饭吃。”说到伤心处,那年轻人搁下碗筷,哽咽起来。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方羽突然间心念一动,眉头舒展开来,笑着向娇红提议道:“娇红,我们就留下他吧!反正店里杂活很多,也好让他帮帮忙啊!”
  娇红闻言欢欣不已,起身冲他笑道:“我也刚这样想啊!”
  方羽更加高兴,兴冲冲来到那年轻人近前问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狗包。”那年轻人应道。
  方羽不由一愣:“狗包?这个名字不太雅诶,我替你取一个好不好?”
  哪知狗包一口回绝:“不,我不要换名字!从小我娘就是这样叫我的,这是我的乳名。我娘死了,我好伤心,我不要换这个名字!”说着话,他又啜泣起来。
  娇红见状,赶忙过来像哄小孩一般安慰他道:“好,不改不改!狗包好,狗包这个名字最好了!”
  方羽不敢再勉强他,换了个话题又问道:“狗包,那么你会做点什么?”
  “我做得一手好菜啊!”狗包倒也不懂谦虚。
  “真的吗?”娇红不由大喜过望。
  见他们有些不敢相信,狗包又道:“真的啊!我娘身体不好,打小我就会做菜,只要有四、五样材料,我就可以变成十道菜来!”
  方羽也开心得合不拢嘴:“那真是太好了!”
  既然入伙,那么工钱问题就不能不谈。娇红用探询的目光望着狗包,颇有些不好意思道:“狗包,我们这店刚开,生意还没有稳定,那么我就算每日计给你二十文,少不少啊?”
  狗包却似受宠若惊:“不,不,太多了!我只要有口饭吃,我就心满意足了!您真是我的大恩人!”
  说着话他便要跪下磕头,被娇红一把拉住:“别这样!别这样!快起来!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您真是一个活菩萨,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狗包反覆重复着这句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香儿!香儿!以后狗包就是咱们店里的大厨!”娇红兴奋万状地把秋香从厨房叫出来,郑重其事地向她做了介绍。大厨是饭庄的核心,开张首日便奇迹般地觅得良材,何愁今后“大众食堂”的生意不蒸蒸日上呢?

 
(35)《惊 雷》
 
  这日中午,方羽和两个朋友在一面摊吃面。三人正吃得开心,忽然远远瞧见贵祥朝这边走过来,方羽顿时没了兴致。
  贵祥来至近前,怀中似乎紧揣着什么东西,兴冲冲向他招呼道:“方羽,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方羽瞧也不瞧他一眼,冷冷丢出一句:“我不想看。”
  贵祥倒也不在意,故作神秘地笑道:“是一桩秘密的事情,你一定感兴趣的!”
  “不感兴趣。”方羽大口吃着面,头也没抬一下。
  连碰两个钉子,贵祥甚感不悦:“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嘛!”方羽不耐道。
  贵祥瞅了瞅与方羽同桌的那二人,面有难色道:“我不愿意给他们听见嘛!”说罢又紧向他招手:“你过来一下嘛!”
  那两位也是连连相劝,方羽无法,只得一顿狼吞虎咽把面吃完,随贵祥来到一僻静角落。见他递过来两块羊皮毡,方羽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贵祥暗骂他不识货,表情甚是夸张地惊呼道:“汉白玉兽的秘密全都在这里头诶!”
  方羽心中一动,暗笑他到底还是将羊皮毡子给偷出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双目一抬反问道:“你不是说不让我看的吗?”
  贵祥轻叹一声,发起了牢骚:“就是这两首诗啊,搞得全家人鸡犬不宁,连戚叔叔也解不出来,你看看嘛!”说罢又将羊皮毡递了过去。
  方羽故作恍然大悟状,高声道:“原来你想利用我,好让我把这两首诗给解出来,让你们得利啊!”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反正我们都没有那块玉,就这两首诗啊,没人看得懂,真是让人懊恼。方羽啊,要是没人办得到的事你办到了的话,那多得意啊,对不对?看看吧,来!”贵祥深感求人不易,但为了尽早解开诗签中的奥秘,只得变着方儿地巴结讨好方羽。
  弓弦拉满,见好就收。方羽装作勉为其难地接过那两块羊皮毡,捧在手中细细瞧看,默默牢记。贵祥等得心焦,凑在他身边不停追问:“看懂
了没有?上面写什么啊?你到底看懂了没有啊?”
  待完全记下两首诗文后,方羽面现茫然之色,吞吞吐吐地支吾道:“看得我一头雾水,什么也没瞧出来啊!”说罢他捧着羊皮毡向贵祥“虚心求教”:“你说汉白玉兽的秘密就在这里边,是怎么瞧出来的啊?”
  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却求来这么个结果,贵祥不由又气又急:“哎呀,这还瞧不出来,来,你看嘛!‘汉月阶前下,白日浮云花;玉竹箫冷去,兽据关前塔’。你看,每句摘出来的头一个字,不就是‘汉白玉兽’
吗?”他气得一把抓过方羽手中的羊皮毡,骂骂咧咧道:“我还以为你比我聪明呢,原来你也是个蠢蛋!哼,算了!”说罢抬腿便走。
  平白受此侮辱,方羽不由变了颜色,高声喝道:“喂,你怎么骂人哪?”
  贵祥回过头,理直气壮反问道:“我骂你不行啊?你又没有那块玉,难道我还要巴结你不成啊?”
  方羽冷哼一声,满脸轻蔑地望着他,恨恨道:“你跟你娘一样现实!”
  贵祥针锋相对:“那你就跟你娘一样蠢!”他收好羊皮毡,带着满脸的不屑准备离开。
  方羽气极,转念又洋洋得意地冲贵祥高声道:“汉白玉兽奶奶早带进棺材里了,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手!”他只道作为陪葬品的汉白玉兽注定只能是可念而不可得,想必是贵祥心中永远的痛吧。
  哪知贵祥竟满脸讥笑地抛过来一句:“汉白玉兽不在奶奶的身边!傻子!”
  方羽闻言脸色大变,失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贵祥转回头,毫不隐瞒道:“我娘去找过啦,都没有啊!”
  “什么?!你们居然去挖奶奶的坟?!这种狼心狗肺的事你们也做得出来?!”方羽的胸口如被重锤猛击,顿觉气血翻涌,天旋地转,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贵祥却满不在乎:“哎呀,那有什么关系呢?再把她葬回去不就好了吗?新做的坟比旧的还好看呢!”说罢笑着转身大步离开。
  满腔的怒火将方羽的双眼烧得通红,而悲愤与苦痛更撕扯得一颗心滴出血来。回到面摊,他重重将一块碎银扣在桌上,一语皆无地直奔车子而去。同桌吃面的一人见他行为有些反常,忙追过来问:“庄方羽,你要干什么啊?”
  “我要回家!”方羽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你哥跟你说什么啊?”另一人也端着碗凑过来问。
  方羽回过头,向他怒吼道:“他根本不是我哥哥!”
  那人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吓得缩了缩脖子。另一人忙问:“你们兄弟吵架了?”
  “他不是人!怎么会跟我吵架!”方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猛蹬着车
子蹿了出去。
  一路狂奔。“娘!娘!娘!”方羽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颤抖着抓住梅芳的手,发红的眼眶中蓄满泪水。
  梅芳不明所以,责怪道:“什么事那么穷嚷嚷的?”
  方羽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怆,放声大哭起来:“他们……他们……他们为了汉白玉兽,居然去挖奶奶的坟哪!”梅芳顿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三轮车载着悲愤交加的母子二人来到庄府。叫开门,梅芳以“下堂之妻,不便入内”为由,让管家天福请宝贵移驾至门外相谈。站在如此熟悉却陌生的府门外,想到过往和如今的种种,方羽不由生出“心热如火,眼冷似灰”之感。
  不一会儿,宝贵现身相见,一家三口心中各自涌出万千感慨。来到他们母子近前,宝贵探身问道:“梅芳,怎么不到屋子里坐?”
  梅芳冷冷望着眼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一口回绝:“不了。今儿个回来,只是有句话要告诉你。”她顿了顿,淡淡吐出一句:“我非常后悔曾经跟了你。”
  宝贵听至此处,愧色满面,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梅芳……”他忽又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哪知梅芳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心凉透骨:“我们之间,除了小羽这么一个好孩子,什么都没留下。我对你失望透了!”说罢,她转身向方羽道:“我们走。”
  方羽扶着母亲步下台阶,向外走去。宝贵紧随其后,不舍问道:“梅芳,你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呢?是为了十年前的事情吗?那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梅芳!”
  梅芳坐上车,并不拿正眼瞧他,只冷冷道:“十年前的事,比起你今日所做的事,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她这不明不白的指责令宝贵完全无法接
受,情绪有些失控地追问道:“我做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呢?”
  见他到了这个份上却还不知错,梅芳不由动了肝火,怒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宝贵死死抱住车的椅背,急道:“梅芳,你把话说清楚,你不能冤枉我啊!”
  方羽转回头,冲他厉声喝道:“放手!放手!我们不要再理你了!”
  宝贵见梅芳不肯道明缘由,便问方羽道:“小羽,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应该去挖奶奶的坟!”心中压抑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方羽的泪水再一次涌出眼底。
  宝贵闻听此言,仿佛被一道利闪直直劈中,整个人彻底呆住了。许久,他才回过心神,发狂一般地咆哮道:“我没有啊!你不能冤枉我啊!”
  “你还装?!贵祥都说出来了!”方羽已然出离愤怒。
  宝贵此时方知巧珍母子竟背着自己干出这大逆不道之事,当下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心也跟着抽搐起来。眼看着方羽的车渐渐离自己远去,他
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攀住椅背,向梅芳苦苦表白:“梅芳,不是我的意思!”
  梅芳却根本不愿听他解释,只冷冷抛下一句:“你去跟娘说去吧!”
  “梅芳,我不会这样没有良心的!”宝贵仍不放弃,紧紧跟着车子,以期求得他们的原谅。
  “堂堂庄老爷子,别这样赖着咱们!”梅芳终于发了狠话。
  宝贵还欲解释,却听方羽在前头高声道:“娘下堂都不说重话,您高抬贵手吧!”他不由心头一痛,松开了手,失魂落魄地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里……
  按下梅芳母子如何在庄老夫人坟前痛哭忏悔不表,单说宝贵。难遣的愧疚和负罪感让他痛苦不堪,当晚直喝得烂醉如泥方回到家中。藉着浓浓酒意,宝贵绝望而愤怒的质问才刚出口,孰料巧珍竟先发制人,死死揪住他“与下堂之妻藕断丝连”的“罪名”不放,一通气势咄咄的逼问后更将他撵出卧房。“恶妻难治,恶马难骑”,宝贵只得强咽苦水,黯然失魂自
问该以何颜面见亲娘于地下。浑浑噩噩错入书房,却意外撞见了被月娥赶出房门的贵祥。同病相怜的父子俩连连慨叹:“错了!错了!”竟是一样际遇,别样情怀。
  而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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