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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開張
(27)護花
(28)隱憂
(29)奇遇
(30)扶持
作者:蘇堤繞孤山/校對、配圖:jiamin
(26)《開 張》
「來啊!來啊!好吃的野菜餅!來來來,好吃的野菜餅!要不要試試看?」翌日一早,泉州街頭悄然多出一個餅鋪,鋪主清脆而甜潤的叫賣聲和著四溢的餅香,讓這個清晨徒增幾分生機與活力。
一婦人在餅鋪前慢下腳步,而後又遲疑著正欲離開,嬌紅見狀忙招呼道:「哎,大娘!要不要吃這個野菜餅啊?」
那婦人止住步,湊上前來問:「什麼餡啊?」
嬌紅一面忙著手上的活兒,一面應道:「高山野菜。」
「多少錢一個啊?」那婦人又探身問道。
嬌紅抬起頭,微笑道:「三文錢。」
那婦人驚呼道:「三文錢啊?!野菜餅要這麼貴啊?呃……有沒有肉啊?」
「呃……沒有。」嬌紅訕訕應道。
一旁和麵的秋香聞言過來,頗有些不屑地瞅了那婦人一眼,撇嘴道:「才三文錢也要肉餡兒。大娘,你不是第一天出來買菜吧?」
那婦人遭此搶白,頓覺尷尬,蹙眉微慍道:「哎,你這人做生意怎麼說話這麼不客氣啊?!」
嬌紅忙著陪笑,秋香卻理直氣壯地回敬道:「窩窩頭啥餡也沒有,一個也要三文錢啊!」
那婦人一怔:「窩窩頭?窩窩頭比你們家的餅大,吃得飽嘛!」
秋香聽到這話,心中頓感委屈和不快,爭辯道:「可是我得每天上山採野菜,回來還得洗乾淨了、切碎了才能做成餅,那要多費工啊?!」
「那關我什麼事啊?」那婦人把話硬生生、氣沖沖給頂了回來。
秋香也是得理不讓,索性來個一拍兩散,甩手賭氣道:「那你吃窩窩頭好啦!」
那婦人一時被噎住,氣得渾身力抖:「你……你……你這人……你什麼態度嘛你!」說罷抽身便走。
嬌紅見此情形,本欲數落秋香幾句,卻又拿她沒轍,只長歎一聲了
事。方纔的小插曲似乎完全沒影響到秋香的心情,反倒比先前叫賣得更加起勁:「來啊!來啊!好好吃的野菜餅!才剛起鍋,買五送一哦!」
此話一出,街頭的行人立刻蜂擁而至,將小小的餅鋪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爭相搶購起來:「我要五個!我要五個!」
身後如此大的動靜不由讓那婦人停住了腳步。方纔餅沒吃著,卻嚥了一肚子火氣,眼前這餅鋪生意火爆她自是不待見,於是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朝餅鋪方向大聲喊道:「哎!她的餅裡面有蟲啊!」
「啊?!有蟲?!哎喲,算了算了!」這話像平地一聲炸雷,才剛聚起的超人氣又轉眼散盡。
見眾人一哄而散,秋香叫苦不迭:「哎……你們回來呀!怎麼可能會有蟲嘛!你們不要聽她的嘛!回來呀!」猝不及防會有此變數,她心下好不懊惱,憤然埋怨道:「哎喲,分明是存心破壞嘛!怎麼會有這種人?!真是倒霉了!」
主僕二人正自煩惱,方羽騎著三輪靠了過來,跳下車,問道:「怎麼樣?生意好嗎?」
秋香一面和麵,一面沒精打采道:「一個也沒賣出去呀!」
見嬌紅也是勉強搖頭笑笑,方羽知道秋香所言非虛,趕緊應聲接道:
「那我買兩個好了!開市之後,生意就會接二連三地來了!」
秋香大喜過望,嬌紅趕忙攔住他:「方羽!你不必……」
方羽知她自尊心強,不願過多依靠他人,於是做出一副飢腸轆轆的樣子,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們道:「我還沒有吃早點呢!」
主僕二人聞言俱是一笑,秋香趕緊用紙包了兩張餅,笑呵呵地遞給他:「兩個六文錢!我啊,算你五文!」
「真大方!」方羽付了錢還不忘誇讚她一句,繼而捧著餅向嬌紅道:「我先去做買賣了,我回頭再幫你們收拾!」說罷跨上車準備離開。
嬌紅叫住他,叮囑道:「方羽,你不用趕了!照顧自己的哦!」
方羽一口應下,蹬車遠去。秋香望著他的背影,向嬌紅由衷讚道:「方羽哥人真好啊!」
嬌紅正色吩咐道:「他有他的負擔,咱們
別給人家添麻煩了。」秋香聞言連連點頭稱是。
藉著方羽的吉言,前來餅鋪光顧的人雖不甚多,但好歹也算是開了張,有了生意。只是嬌紅心地純善,遇見那老弱窮困的顧客,總不免生出惻隱之心;一面買賣,一面施贈,一來二去,進賬無幾。秋香素知小姐的秉性,因此心中雖有些許不情願,但嘴上卻無半點怨言,只是更加賣力地
幹活。正在忙活間,她忽地瞧見李氏和月娥朝這邊走來,臉色不由一變,如臨大敵般湊到嬌紅身邊,小聲道:「小姐,夫人跟二小姐來了。」
說話間,李氏娘倆兒已來到鋪前。李氏堆起滿臉的笑,語帶譏諷道:「喲喲喲,參將府的大小姐居然到這兒擺起攤子來了?賣什麼啊?」
「娘,野菜餅。」嬌紅小心應著話,卻仍沒停下手裡的活兒。
「野菜餅?」李氏掐了一小塊餅嘗了嘗,沉著臉道:「嗯,味道還不錯!早知道你有這手藝啊,就派你到灶上工作去了,你也不用出來了。」
嬌紅勉強擠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不卑不亢應道:「多謝娘!我跟香兒兩個人現在過得很好。」
李氏雙眉一挑,冷哼一聲道:「這賤丫頭誰都使喚不動,就是聽你的!她跟著你也好,省得在府裡糟蹋米糧!」她森冷的目光直刺秋香,秋香只覺後脊發涼,惶惶不安地側過身去。
嬌紅聞言有些吃驚,問道:「聽娘這麼說,參將府是可以長住下去了?」
李氏冷冷瞟了她一眼,並不答言。一旁的月娥未免尷尬,趕緊接過話頭應道:「是啊!紀伯父幫了很大的忙,昨兒才傳書告訴我們,皇上恩准撫恤遺孤,不但那宅子保住了,祿例照領,還分了田呢!」
李氏見月娥還欲往下說,心中甚是不悅,少不得狠狠橫了她一眼,斥道:「多嘴!」月娥見娘生氣,只得噤聲不語。
嬌紅淡淡一笑:「恭喜娘,稱心如意!」
「這有什麼好恭喜的啊?我嫁給你爹那麼多年,總不能什麼都沒有撈到吧?」李氏陰鶩的雙眸突然掠過一絲得意的華彩,嫌惡般地打量著嬌紅,冷哼道:「瞧你這身衣裳,就像灰老鼠似的!月娥,過兩天你就把你那些不穿的舊衣裳打包過來送給嬌紅,免得讓人家說咱們虧待了她!」
月娥知道娘是在有意羞辱嬌紅,心中雖有不忍,卻也不敢違背她的意思,只得問嬌紅道:「你要不要到貴祥店裡挑?」
嬌紅輕輕搖搖頭,露出自然而恬靜的笑容:「不用了,我穿這個很習慣。穿綾羅綢緞的話,做這些粗工雜活的,才古怪呢!」
李氏見嬌紅不受自己的恩惠,不由越發忿恨,冷言冷語的奚落與嘲諷毫不留情地朝她砸過來:「說的是啊!烏龜吃大麥——糟蹋了!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賣煎餅,會數銀子就夠啦!」說罷撇下一臉尷尬錯愕的月娥,兀自氣沖沖離去。
月娥本想隨之離開,但對今日之事始終過意不去,遂轉過身帶著歉意問道:「你這張餅賣多少錢?」
秋香不知其意,湊過來望著她。嬌紅低頭和著麵,淡淡應道:「三文錢。」
「全部給我包起來!」月娥甚是豪爽。
秋香不由喜出望外,興奮地請示嬌紅:「小姐,我們賣不賣?」
嬌紅亦是吃驚不小。刻薄與羞辱只會讓她更加挺直腰桿,而當尊嚴遭遇親情,那激烈的碰撞卻讓她無所適從,不知該如何面對,但現實又催促她很快冷靜下來。她取過一疊紙遞給秋香,平靜應道:「我們做買賣的,有人買,當然賣啦!」
見小姐出人意料地沒有反對,秋香趕緊樂不可支地包起餅來。嬌紅抬起頭,迎著月娥那居高臨下卻滿含善意的目光,報以一笑。姐妹倆萬千複雜情緒盡在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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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護 花》
忙活半日,主僕二人收攤回家,不想走到半道卻迎面碰上貴祥和小四,不由讓人感歎泉州之小,期遇的和不待見的都能在不經意間出現。能在大街上再遇佳
人,貴祥自是心花怒放,兩眼放光:「哎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在這兒巧遇您啊!咱們真是有緣哪!」
他這副登徒子的模樣令主僕二人極為反感,嬌紅沒好氣地扔下一句:「我們要回家,別擋著路!」
貴祥只道嬌紅還住在參將府,笑嘻嘻地自作聰明道:「回家?這個方向不對呀!城關在那頭啊!」
秋香暗笑他遲鈍短見,不無得意道:「我們已經早就不住在參將府了!」
貴祥不由大吃一驚。嬌紅唯恐橫生枝節,忙喝止住她:「香兒,別跟他多說,我們走!」
見她二人急著要走,貴祥豈肯輕易放過?他急忙上前去搶嬌紅手中的簸箕物什,趁機大獻殷勤:「我幫你提!」
嬌紅自是死死抓住不放,奈何力不如人,處於劣勢。秋香、小四也紛紛加入戰團,各為其主,四人糾纏在一處。正在僵持不下之際,貴祥猛聽得身後一聲怒喝:「你幹什麼你?!」唬得他慌忙鬆開了手。
扭過頭一看竟是方羽,貴祥頗覺丟面子,不由氣道:「哎呀,幹嘛大呼小叫的啊?嚇了我一跳啊!」
方羽狠狠瞪著他,怒火在眼中燃燒,從齒間迸出的每字每句都透著無比的威懾力:「你敢再騷擾她們,我就對你不客氣!」
此話一出,嬌紅倍感溫暖與窩心,對方羽露出盈盈一笑。秋香甚覺解氣,雙手叉腰,滿臉得意之色地望著貴祥。貴祥越發惱怒,衝方羽吼道:「哎喲,凶什麼凶啊?我好心幫忙,她提不動嘛!」
嬌紅聞言更覺來氣,瞪了他一眼道:「誰要你幫什麼忙啊?」說罷與秋香一道拾掇起那散落一地的物件。
「聽見了沒有?人家不領情!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方羽也冷冷白了貴祥一眼,然後再不睬他,走上前去幫忙收拾。
貴祥一見這架勢,心底油然而生一股酸澀之意,追著方羽、嬌紅二人問道:「哎……你們兩個到底什麼關係啊?」
方羽仍不拿正眼瞧他,只冷冷回敬了句:「關你什麼事啊?」
這徹頭徹尾的無視令貴祥大為光火,忿忿然道:「哎喲,關我什麼事?我們是親戚,你才算外人哪!」
嬌紅和秋香上了方羽的車正準備離開,忽聽到這話,馬上接過來應道:「你既然知道是親戚,就更應該放尊重點!」
「聽見沒有?別不知檢點,遭人非議!」方羽適時補了句,然後踩車離開。秋香也不閒著,臨走又扔下一個白眼。
他們這默契十足的一唱一和、一哼一哈,噎得貴祥七竅生煙,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方羽的車行遠了,他才緩過勁來,狠狠罵道:「小王八蛋!」
放下他如何生氣、如何叫罵不表,單說方羽三人。回到住處,把大大小小的物件從車上搬到房中,嬌紅便再三催促方羽去忙自己的生意,以免誤了光景。
見餘下的事情她們二人足以應付,方羽便不再多說,臨走前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關切叮囑道:「對了,你們要小心門戶,凡事要多
小心點,我怕貴祥會打聽你們的住處,又來糾纏。」
「嗯,知道了!」嬌紅微笑著點點頭。
方羽那頭卻是異樣的沉默,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嬌紅,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對她訴說,卻又始終無法開口。秋香見了忙道:「方羽哥,你要是不放心的話,要經常過來看看哦!」
被她一語點破心思,方羽頓時臊得滿面緋紅,失措地避開她二人的目光,慌亂道:「我會的!我還是先走了,回頭見!」說罷奪門而出,踩車離開。
秋香不明所以,納罕道:「奇怪了!怎麼搞的嘛?臉紅得跟熟柿子一樣!」
嬌紅嗔怪道:「人家臉皮薄嘛!你別瞎糗人家嘛!」
秋香聞言甚感委屈,急急爭辯道:「我哪有瞎糗他什麼嘛!要他經常過來坐坐,不也是你說的嗎?誰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白臉想成了紅柿子!」
嬌紅暗暗好笑:「你喲,話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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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隱 憂》
餅鋪開張首日,生意便不盡人意,若不是月娥幫忙,總共連十張餅都沒賣到;這情形日後若得不到改善,不要說生活費沒有保障,只怕連房租都會成問題。嬌紅思慮多時,決定讓秋香繼續守著餅鋪,自己則在別處另擺個字畫攤,開源節流,想來應該能夠維持生計。她將這一想法告訴方羽,方羽自然不忍她太過操勞,但同時亦知她素來自立自強,決不會輕易言棄,遂最終對此表示大力支持。
說幹就幹,嬌紅和秋香兵分兩路,各施所長。這日秋香正在餅鋪忙得不可開交,猛一抬頭卻見貴祥和小四笑呵呵地出現在眼前,好心情頓時去了大半,鬱悶得背過臉去,索性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貴祥見嬌紅沒在,便笑問道:「你們家小姐呢?」
秋香用手托著臉,沒好氣道:「躲起來了!」
貴祥一驚,追問道:「哦?躲誰呀?」竟然有人欺負自己心儀的姑娘,怕是活得不耐煩了。一想到這裡,他的語氣突然變得霸道又蠻橫。
秋香不耐煩道:「躲你呀!」
這個答案著實出乎貴祥的意料,不由急道:「躲我?躲我幹什麼啊?我又不會找她麻煩!」
秋香一聽更覺來氣,騰地站起身來,指著他的鼻子怒道:「你呀,天天來就是個麻煩!」
貴祥只得軟語賠笑:「哎呀說嘛,她人在哪裡呀?」
秋香抱臂當胸,賣起了關子:「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呀?」
貴祥從腰間取出一錠白花花的元寶,放到
她面前,得意笑道:「說了還不止這些哦!」
秋香見了喜不自禁,眼珠一轉,隨手一指道:「那邊!」
「哦?謝了!」貴祥丟下三字,興沖沖轉身就要走。
秋香趕緊追過去叫住他:「哎,等一等,等一等!你不是說了不止這些嗎?」說著話,她高昂起頭,伸出右手向貴祥討「賄賂」。
「哎呀,找到了再給你嘛!」貴祥急於見到嬌紅,敷衍一句後大步走開。
秋香望著他的背影忿忿然道:「你騙人!」話剛出口,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驚駭道:「我也騙人了呀!」想到貴祥此番尋不到小姐,勢必會折回再作糾纏,於是她慌忙回到餅鋪,打烊收攤,來個溜之大吉。
匆匆趕至嬌紅的字畫攤,秋香慌忙火急地動手收拾桌上的筆墨紙硯:「小姐,我們快點收拾收拾別做了,回家吧!」
嬌紅才剛做完一單生意,正自高興,見秋香突然而至並有此古怪舉動,不由大惑,忙攔住她問道:「為什麼呢?」
秋香急道:「我怕莊貴祥待會兒會來找你啊!」見嬌紅不明其意,她便將原委和盤托出:「我剛剛告訴莊貴祥你在那一頭,我怕他找不到,以他的個性,他一定不會死心的!」
嬌紅緊皺眉頭歎道:「我不能為了躲他,天天餓得三餐不繼呀!」說著話,將秋香收拾好的東西又一件件拿了出來。
秋香忙笑著寬慰她:「哎呀,不會三餐不繼的啦,至少好一陣子沒有問題!」說罷,她喜滋滋地取出那晃眼的寶貝,送到嬌紅面前,想給她個驚喜:「來,你看!」
哪知嬌紅見了卻是有驚無喜,臉色大變問道:「哪兒來的元寶?」
「莊貴祥給的啊!」秋香答得理直氣壯。
嬌紅知道貴祥此舉必有所圖,遂追問道:「他為什麼要給你這個?」
「他笨哪!他剛才問我你在什麼地方,我就隨便指了一指,他就給我這麼大的元寶,真是傻透了!」秋香捧著心愛的寶貝愛不釋手,一臉的得意之色。
「還回去!」擲地有聲的三個字從嬌紅的貝齒間迸出。
秋香有如涼水潑頭,哭喪著臉道:「才不呢!這夠咱們過好久的了!再說,你得賣多少的字畫才有這些啊?」她又反覆摩挲著手中的元寶,生怕它長翅飛了去。
嬌紅正色道:「我不在乎!我們要錢可以自己去賺,不能要這種不勞而獲的錢!」
「他那麼多,給我們一點有什麼關係?」秋香心有不甘地回嘴道。
嬌紅輕歎一聲道:「香兒,你真傻!你平白拿了他的錢,他會就此甘休、不上門來找你嗎?」
秋香一驚,支吾道:「那……那我不要去賣餅不就得了?」
聽她這般傻話,嬌紅不由動了氣:「你瞧,你就為了這麼點錢,咱們以後都要躲躲藏藏的了?啊?」一番嚴厲質問下,秋香面有愧色地低下頭
去。嬌紅見了心有不忍,放緩語氣道:「香兒,我不是要苛責你。」
「我知道。」秋香點點頭,懦懦地低頭不語,像個犯了錯等待懲罰的孩子。
嬌紅語重心長道:「咱們再窮,都可以抬頭挺胸的,決不能貪了不該是咱們的東西,就變得怯懦畏縮。」
秋香抬起頭,苦著臉一字一頓道:「可是,日子過不下去了,該怎麼辦?」
這話讓嬌紅心頭一揪,不是滋味,但隨即又寬慰她道:「這個你別操心,我來想辦法!」
「嗯,我待會兒就還回去!」秋香點點頭,臉紅到了耳根。
嬌紅抱住她的肩,開懷笑道:「好嘛,這才是我的好香兒啊!既然你已經收攤了,那我也打烊咯!咱們回家吧!」
主僕倆收拾好東西回到家,一眼瞧見大門竟然敞開著,不由大驚失色:「啊?怎麼門是開的呢?去看看!」
她們還道是家中失了竊,慌慌忙忙跑進內房,卻赫然看見貴祥和小四堂而皇之地坐在堂前。嬌紅頓時一股怒氣直衝心頭:「你們……你們怎麼進來的?」
貴祥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笑道:「哦,門沒關哪,我一推,門就開啦!」
秋香滿臉的憤怒此時已變成了自責與愧疚:「我……我早上出門太急了,就忘了關門了。」
嬌紅見此情形也不忍去怪罪她,只沉著臉怒向眼前的不速之客:「那你們也不可以闖進來啊!」
「主人不在家,我們進來幫著看房子啊!」貴祥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嬌紅氣極,順著他的話頭下了逐客令:「好了,現在主人回來了,你們可以走了吧?」
貴祥大為失望,走到她近前慨歎道:「嬌紅啊,我對你一片癡心,你為什麼一點都不感動呢?」說著話,雙手扶住她的肩,舉止甚是輕浮。
嬌紅拼盡全力擺脫他,高聲道:「你再這樣輕薄的話,我喊人了!」
哪知貴祥非但沒有半分收斂,反倒越發有恃無恐:「好啊!你喊哪!你大聲一點喊哪!你怎麼喊都沒用的!」可恨那小四也在一旁跟著主子起哄,全無畏懼之色。
嬌紅哪裡見過這等潑皮無賴?一時氣得渾身發顫,說不出話來。秋香哪能眼看著小姐受辱?她此刻索性豁了出去,不顧一切地將手中能扔能擲的東西全砸向了貴祥,瘋一般發洩著心中的憤恨:「好,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方纔還囂張無比的貴祥,腦門上突然避無可避地重重挨了幾下,立刻紅腫了一大塊,頭暈目眩地在一旁叫喚不止。小四見勢不妙,壯起膽衝過去死死纏住秋香。秋香戰得正酣,豈肯罷手?拼了命地想掙脫小四,好好出出心中的惡氣。嬌紅不願衝突愈演愈烈,也忙著上來解勸。一時間,小小的屋內亂作一團,熱鬧非常。
方羽恰在此時來到屋外,聽見裡頭喊叫連連,撕心裂肺,只道是嬌紅二人遭遇打劫,於是慌忙跳下車,衝進屋內。進屋乍見兩位姑娘和一名男子扭打在一處,不禁氣血翻湧,上去就是大力一推,先解了秋香之困,然後對準那人後背狠踹一腳。可憐小四站立不穩,一個趔趄撲向了貴祥。方羽衝過去抓住他,高高揚起拳頭正待要砸,卻猛然瞧見貴祥那張狼狽不堪的臉,不由愣在當場。
貴祥用手捂著前額,滿臉晦氣地瞪著他:「又是你這個討厭鬼!你為什麼老是陰魂不散呢?」
方羽怒目而視,喝道:「你趕緊滾出這個屋子,要不然我要報官了!」
貴祥鼻子哼出一口氣,滿是不屑道:「報官?報啊!你去報啊!官府理你才怪呢!」
方羽登時氣沖頂門,衝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喝道:「你到底走不走?」
貴祥素來吃硬不吃軟,見狀不耐地扒開方羽的手,連連道:「好,走啦走啦走啦!看到你啊,我就一肚子氣了,硬杵在這邊,有什麼趣味呢?」說罷,忍著週身的疼痛,灰溜溜向門外走去。來時無人迎,去時無人送,只有秋香和方羽的兩句「惡言」緊隨其後:
「沒打死你算你幸運了!」
「趕緊滾吧!」
「我警告你,要是讓月娥知道的話,她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嬌紅亦恨恨道。
聽她抬出家裡的「母老虎」,貴祥冷哼一聲道:「我才不是那種懼內的人呢!」
見他們出了門,嬌紅突然想起一件事,高聲道:「等一等!」說罷轉向秋香道:「香兒,錢給我!」
秋香有些許不情願
地拿出那錠銀子交給她。嬌紅將銀子送到貴祥面前,卻並不拿正眼看他,忿忿道:「這錢還給你,拿回去!」
貴祥見狀,軟語勸道:「嬌紅啊,不要那麼倔強嘛!現在都……」
嬌紅沉著臉喝住他:「不用你管!拿回去!」
貴祥見她這般堅持,只得讓小四接過銀子,帶著一身傷痛出了門。
終於打發走這兩個「瘟神」,嬌紅餘怒未平,煩亂不已。方羽一臉憂心地看著她,問道:「看來,貴祥對你不會死心的,你們要不要換個地方住?」
「我看他們不會再回來吧?」此刻嬌紅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惴惴難安。
「恐怕,這只是開始呢!」方羽深知貴祥的個性,此番沒討著任何便宜,他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
秋香聞言急不可耐地望著小姐,等她拿主意。嬌紅的心緒越發煩亂,眼中幾欲滲出淚來:「為了他,要搬來搬去的,什麼時候才安定得下來呢?除非離開泉州吧。我不想為了他,離開自己的家鄉。」
「對了,我們可以把這件事情告訴月娥小姐啊!」慌亂中,秋香想到了一個主意。
「千萬不可以!你知道月娥的性格,她從小就認為爹不公平,所以我們兩個常有衝突。現在又為了貴祥的事,我們的誤會就更深了!」真是舊愁未結又添新憂,嬌紅滿面愁雲,有些無計可施。
「嬌紅小姐說的對,能夠相安無事那是最好的!」方羽總是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予她支持與鼓勵。
嬌紅輕歎道:「照這樣下去,只好見一步走一步了。」
如何為她解憂?怎麼做才是最好?這個難題一直盤旋在方羽的腦海,揮之不去,如同他緊鎖的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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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奇 遇》
上次在嬌紅家中碰了硬釘子,討了個沒趣,貴祥只得尋思著採取迂迴漸進戰術——遣小四去買她的字畫。一來投其所好,消除她對自己的反感情緒,再者買回字畫擺放家中,睹物思人,解一時相思之苦,況且有一便會有二,倘若她對此舉不予拒絕,那還愁日後成不了一家人嗎?嬌紅冰雪聰明,豈會猜不透他的用意?但礙於月娥的這層關係,不好把事情弄得太僵,同時也冀望著他能好好善待月娥,不要再動歪腦筋。於是她大方坦然地將數幅書畫托小四送與貴祥,權當作冰釋前嫌的物證和他與月娥成親的賀禮。
貴祥得此佳音,不由大喜過望,把這幾日裡的傷痛、鬱悶和焦躁統統拋到了九霄雲外,不但重重犒賞了小四,還費盡心思向母親提出了欲納嬌紅為妾一事。巧珍起初是一百個不同意,但經不起兒子的軟磨硬泡、死纏爛打,加上她對月娥素有不滿,如果再娶一個進門壓制壓制這「惡媳」的囂張氣焰,想來倒也不錯;因此便應允了他,並伺機尋求說服寶貴的良機。
且說這日月娥心情大好,尋思著讓貴祥陪同逛街購物,興沖沖推開書房的門,卻不見他人影,正欲離開到別處去尋,突然發現牆上不知何時掛上了十餘幅字畫,且那字體和畫風竟十分眼熟,於是湊近了細瞧;一眼瞅見落款處的「靜逸」二字,她登時臉色大變,陰雲密佈,瘋一般地怒吼著貴祥的名字,氣洶洶地衝出了書房。
大大小小房間尋遍,終於在後花園找著了他。貴祥正在逗鳥尋樂,轉頭見她怒氣沖沖地奔自己而來,慌忙丟下手裡的東西起身便跑。月娥厲聲喝住他,
幾個健步來到他面前,咬牙切齒地質問道:「你好啊,背著我偷雞摸狗!」說罷,一記重拳拍了下去。
貴祥心虛,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故作糊塗道:「哎呀,你……你在說什麼嘛?」
月娥紅著雙眼瞪著他,一指戳向他的心窩:「我說什麼?我說什麼你心裡清楚!」
貴祥大感不妙地支吾道:「我……我只是跟娘提了一下,都還沒決定啊!」他只道是納妾一事被「母老虎」知曉,所以她才會如此憤怒地跑來興師問罪。
月娥沒想到他竟還有其他事情瞞著自己,於是鐵青著臉問道:「你跟娘提了什麼?」見他不答,她又凶相畢露地逼問道:「你跟娘提了什麼?」
原來她所追問的和自己所想的竟壓根不是同一件!自己竟稀里糊塗掉進了萬丈深淵!貴祥暗暗叫苦不迭,冷汗直淌。但此刻再想迴避已然不及,倒不如坦白招供,少挨些皮肉之苦。他抱定了主意,一口氣急急道來:「我……我跟娘提了納妾的事情,但是還沒決定,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嘛!」
「納妾?!噢,你們母子倆聯合起來對付我!」月娥頓時雙目赤紅地咆哮起來:「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力道十足的鐵拳疾雨般落在貴祥身上,疼得他撒腿便跑。月娥怒火正盛,自然緊跟其後窮追猛打,不時還奉上幾記旋風掃腿。嘴上亦沒閒著,不斷嘶吼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我要扒了你的皮!」
二人一前一後圍著後花園石柱轉了數圈後,隨著攻擊火力的加大,躲閃範圍也逐漸拓寬。貴祥跌跌撞撞地轉到了院落一角,還沒來得及穩定心神辨清方向,月娥的「奪命追魂掌」便不期而至地揮了過來。貴祥急忙閃身要躲,哪知腳下一滑,伴著一聲淒厲慘叫直直墜了下去。這突如其來的變數把月娥也弄懵了,再顧不得生氣,趴在洞口拚命呼喊:「貴祥!貴祥!救命啊!」
貴祥天旋地轉地墜下來,直摔得渾身上下如骨頭散架一般的疼痛。他一面恨恨地撕扯四面的蛛網,一面灰頭土臉地抱怨道:「真倒霉!人家是『家有賢妻,夫無橫禍』,我是一天到晚腫鼻子、爛眼睛的,什麼狗屎狀元命嘛!」叫喚了半日,他才勉強站起身來,仔細打看週遭的環境。原來這竟是一個有些深度的地洞,他不由訝異地自語道:「這是什麼地方啊?咱們後院怎麼會有個地洞呢?我怎麼會不知道?」
一路深入,這地洞的盡頭竟是一個巨大的石棺。貴祥驚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探過去,才發現這石棺中並無枯骨之類的慎人之物,全是些
年代久遠的字畫和瓶瓶罐罐。他用手拂去上面交錯的蛛網,輕輕抱起一個古意十足的瓷罐,鼓起腮幫吹了口氣,厚厚的揚灰登時迷蒙了雙眼……
貴祥在下面探寶,殊不知上面早已鬧開了鍋。巧珍得知寶貝兒子被逼失足掉進深洞,自然把怒氣全撒到月娥身上。月娥也非隱忍之人,在公婆面前哭訴貴祥欲納妾和書房中藏有嬌紅字畫的事實。寶貴震怒不已,一面責怪貴祥的行事荒唐和巧珍的嬌縱溺愛,一面又憂心兒子的性命安全,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該先顧哪頭才好……
慌亂中差了管家天福領人前去營救,哪知天福才到門口就迎面撞見貴祥灰頭耷腦地走了進來,懷裡還抱著一大摞從地洞石棺裡取出的卷軸字畫。見他安然無恙地平安歸來,月娥心中的怨氣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涕淚縱橫的噓寒問暖。
一家四口望著眼前這許多佈滿灰塵的古董有些不知所措。寶貴小心抱起那個瓷罐細細觀察,暗自揣度它的來歷。貴祥在一旁插言道:「爹,我本來以為那石棺裡頭不是咱們的老祖宗就是什麼金銀珠寶的,結果沒想到什麼都沒有,只有這些破爛東西。」
寶貴可不認為這是不值錢的破爛貨,生怕兒子一不小心弄碎了,忙謹慎地護著它,側過身去。巧珍自是心疼兒子,不免埋怨道:「哎喲,都性命交關的時候,你上來就好了,還管那些爛東西幹什麼啊?」
貴祥卻並不在意,束著手一臉高深莫測道:「我是百思不解啊!奇怪了,咱們後花園裡面有個地洞,咱們都不知道,奶奶以前也沒告訴過我們,所以我覺得很奇怪,搞不好這些破爛東西裡面可以幫我們解謎啊!」
寶貴聞聽此言心中一動,放下瓷罐轉身接道:「貴祥說的有道理。咱們落籍在此已經好幾代了,從來沒聽過這件事情啊!如果據貴祥所說的話,這一定是有人刻意做成這個洞,藏這些古董;如果當真的話,這些東西可能價值非凡哦!」
月娥正在一旁翻看著字畫,聽到公公這麼說,也插言道:「爹,玄機會不會就在其中?」
「應該是吧!」寶貴點點頭,又一頭扎在這些古物裡,誓要找出一個究竟來。
巧珍趕緊攔住他,一臉嫌惡道:「哎喲,不要摸了,這些個髒東西,我看都是些爛字畫,不然就是些破瓶子,一點都不值錢。如果說這個裡面有個什麼好點的字畫看起來像個藏寶圖啊,那就好了!我看叫下人拿出去都丟了吧,省得煩
心。哎呀,別找了,別找了!」
寶貴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再堅持道:「那也說不定裡面有蹊蹺!」
巧珍只好由著他:
「好,你去找你的蹊蹺,我可不奉陪了!」她轉身又向貴祥笑道:「貴祥,走了!娘叫下人給你準備熱水洗個澡。你看,全身都是灰,洗完澡之後呢,還有好吃的嗆蟹!」
「啊?真的?謝謝娘!」貴祥喜出望外。吃了半日的苦頭,怎麼也要好好享受一下補回來。
巧珍捧著他的手,又轉回頭看了看正專注尋寶的月娥,夾槍帶棒地冷嘲熱諷道:「哎呀,哪像你媳婦兒不管你,娘可不能不管你呀!哼,三天兩頭地給你氣受,像討回了個皇太后似的。我的兒子你還真命苦啊!哎呀,可憐哦!」說罷,氣憤難平地拉著貴祥出了房間。
她這一席話,月娥似乎充耳未聞。從一青花瓷瓶中掏出兩塊羊皮氈,她禁不住喜道:「爹!爹!你看!你看!」
「什麼東西啊?」寶貴趕緊過來瞧看。他接過羊皮氈攤開來,上面竟是一首詩,於是念道:「漢月階前下,白日浮雲花;玉竹簫冷去,獸據關前塔。窮民富宸鄉,哀哀可憐王;文臣敵武將,忠魂國空颺。」
月娥一臉不解道:「爹,什麼意思?」
寶貴也參不透其中的奧秘,緊鎖眉頭道:「我一時也不明白。」他頓了頓,又肯定道:「這一定有玄機,否則這些不會藏在花瓶裡。」
為及早找出羊皮氈上詩文的玄機,寶貴請來了他最信任倚仗的戚掌櫃:「戚兄,這裡面有什麼蹊蹺沒有?」
「哎呀,你不要急嘛,讓我仔細地看一下!」戚掌櫃用手指著羊皮氈,逐字逐句念下去:「漢月階前下,白日浮雲花。玉竹簫冷去,獸據關前塔。」他從方桌上拿起羊皮氈,反覆沉吟著最末一句。許是由於心思太過專注,手中的羊皮氈不小心掉落到了地上,待他重又拾起後,突然心念一動,眼前一亮,脫口而出道:「漢白玉獸!」
「啊?漢白玉獸?」在場之人皆是一驚。
「對,漢白玉獸!來來來,看一下,看一下!」戚掌櫃連聲招呼他們圍攏過來,指著羊皮
氈向寶貴細細言明:「你看啊,這詩籤上的每一句話的第一個字啊,把它連起來,不就是『漢、白、玉、獸』四個字嗎?」
寶貴有如醍醐灌頂,擊節讚道:「有道理!有道理!」
戚掌櫃突然想起了老掌故,於是向寶貴一家娓娓道來:「漢白玉獸,我在族裡啊,聽我們長老曾經提過,是一種寶貝,究竟這寶貝寶貝在什麼地方呢,沒有人見過,所以也不得而知啊。」
寶貴聞言趕緊追問道:「戚兄,那位長老現在人在何處啊?」
「哎呀,早已仙逝了!」戚掌櫃長歎一聲,不緊不慢地端起了茶杯。
貴祥仍不死心,指著羊皮氈上詩文的下半部分問道:「戚伯伯,那這邊……這邊寫的又是什麼呢?」
戚掌櫃略一沉吟,應道:「暫時還解不開來。這詩籤上寫得非常悲觀,而且消沉悲傷,而且繁華落盡的意味非常濃厚,這個老朽也非常不解啊!」
「那可以確定的是與漢白玉獸有關?」月娥插言道。
戚掌櫃點點頭:「嗯,可以這麼說!」他的這句話讓寶貴一家陷入一片沉默,每人各懷心事,各尋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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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扶 持》
日子雖然清苦,方羽卻總能在不經意間為嬌紅製造出人意料的驚喜,讓平淡寡趣的生活變得溫馨而浪漫。這日他又提了個鼓囊囊的油
紙包,一路風風火火地直奔嬌紅的住處而來。
懷揣著紙包跳下車,顧不上擦汗,他幾個大步跨進院內,站在門口高聲道:「嬌紅,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來?」他的聲音裡全是興奮與喜悅,像個著急與人分享快樂的孩子。
嬌紅正忙著洗衣,回頭見是他,忙丟下手裡的活兒走到他近前,笑盈盈地問:「什麼?」
方羽一邊解繩,一邊笑道:「好吃的!我一路上騎得好快,就是怕它涼了。你瞧!」
打開紙包,映入眼簾的是一隻色澤金黃的烤雞,誘人的香氣直撲入鼻,令人禁不住垂涎欲滴。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嬌紅不由張大了嘴巴:「哇……烤雞!好香啊!」
兩人笑著進了裡屋,方羽接著道:「這是我把家裡的老母雞給宰了!」
「啊?伯母不知道嗎?」嬌紅大吃一驚。要知道這可是方羽家唯一的一隻母雞啊!
家裡沒了下蛋的母雞,方羽卻並不傷心,反倒有些洋洋自得地笑道:「她當然曉得了!是她叫我去把那隻老母雞宰掉的,她說你太瘦了,所以讓我帶來讓你補補身。」
嬌紅赧然一笑,紅著臉道:「我覺得她老人家才應該補呢!」
方羽生怕她不肯接受,趕緊努力打消她的顧慮:「有啊!她有啊!你摸摸看,還熱著呢!」
嬌紅聽他這麼說方才心安,兩人一同開心地撕起烤雞來。嬌紅撕下一塊雞腿,小小咬了一口。吃了方知這烤雞皮焦肉嫩,入口即化,油而不膩,回味無窮。她吃著開心,卻見方羽只是光坐著看著自己,遂衝他笑道:「你也吃啊!」
方羽臉一紅,支吾道:「有……我吃過了。」緊接著轉移話題又勸道:「你喜歡吃,你多吃點!」
嬌紅含著羞點點頭,又大大咬了一口。那入口綿長的美妙滋味和溶入臟腑的絲滑感受不由讓她嘖嘖稱讚不已:「好好吃哦!」
見她這般開心,方羽只覺得幸福和滿足充盈著他的每一根神經。是的,幸福,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時讓嬌紅打打牙祭只是微不足道之舉,而盡力改善她的生活條件才是方羽心中一直掛懷的大事。經過數月的辛苦踩車,這日他終於攢夠了足夠的錢,又找
到那位熟識的女房東,租下一家相對寬敞的店舖,準備拿來給嬌紅做生意之用。付完訂金出了門,他還不忘囑咐道:「大嬸,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嬌紅小姐知道,要不然她會怪我的。」
女房東滿口應承:「您放心!您放心!我一定會守口如瓶的!」
「好!那謝謝大嬸!」方羽含笑謝過,轉身上車要走,卻被那女房東叫住。
「方公子,您跟嬌紅小姐……是……什麼關係啊?」女房東終於道出了她長久以來一直想問卻又遲遲未問的問題。
方羽見問,臉騰地紅到了耳根,搪塞道:「我們是好朋友。」
那女房東不由頗為誇張地感歎道:「這麼好的朋友,可真是少見哪!」
方羽聞言更窘,趕緊笑著告辭:「大嬸,那我不打擾了,我要去做買賣了!」
那女房東一面點頭,一面仍在大發感慨:「好好好,快點去吧!你現在是一個人幹活,挑兩家子生計,辛苦哦!」待方羽低著頭踩車走遠,她看了看手中的銀兩,又道:「只要我的房租沒少,我管你是從哪兒來的!」
當晚,方羽便迫不及待地將這個好消息帶給嬌紅和秋香:「你們聽著,我給你們找了一家店舖!」
「找了一家店舖啊?!」秋香大喜過望,興奮得驚呼起來。這些日子她為餅鋪的慘淡生意頭痛不已,如今能擁有一間店舖,改行做些其他生意,怎能不叫她激動若此呢?
方羽點點頭,含笑向她們介紹道:「不是很大,可是在店後面,蓋了兩個房間,一個廳,還有一個小小的廚房。雖然不是很大,可是兩個人住,算是綽綽有餘了。還有,在前面有個小小的空間,正好做點小生意,那麼你們兩個以後就不用出去風吹雨打的了。」
「小姐,這真的是太好了!」秋香的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豈知嬌紅的臉上卻不見一絲笑容,反倒面有難色道:「方羽,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件事……這件事我得好好地想想。」
方羽的心也跟著沉下來,追問道:「嬌紅,為什麼呢?那個地點很好啊,就在大街上,別擔心會做不來。」
嬌紅搖搖頭,一臉愁雲道:「我不是擔心這個,而是我和香兒兩個……」她頓了頓,輕歎一聲道出原委:「我們哪有本錢去做什麼買賣呢?」
方羽聞聽此言,頓感釋然,開懷笑道:「原來你是擔心這個!」他從
腰間取出銀兩:「喏,你看,我都準備好了!」
嬌紅見狀,秀眉鎖得更深:「方羽!」
方羽將錢遞給她,笑著寬慰道:「雖然不是很多,也許不夠用,可是沒關係,我再去想辦法。店開了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嘛,對不對?別想那麼多了。」
見小姐仍在為難,秋香忍不住衝過去接過銀兩,跟著勸道:「哎喲,小姐,既然方羽哥都這麼說了,我們就試試看嘛!」
見他們都是這般堅持,嬌紅也不好再拂方羽的好意,只得接受。想到從此以後生活會有轉機,三個年輕人俱是開心無比。
天色已晚,嬌紅送方羽出門。來到院中,如水的夜色讓人徒增一絲涼意,方羽轉身道:「嬌紅小姐,不用送了,天氣涼了,快進屋裡去吧!」
嬌紅嫣然一笑,眸底流轉的神光粲若星子。秋香不在眼前,她才能放心地向他道出心中的顧慮:「方羽,你的錢是怎麼來的?」
這話竟讓方羽的心微微一顫,繼而頗為自豪地笑道:「是我騎車賺來的!」他略頓了頓,無比歡欣道:「你知道嗎?小時候,就是我賣身的那一次,我拿了三十兩銀子回家,我娘也是這麼問我的,我覺得好熟悉哦!」
聽他這麼說,嬌紅微笑著垂下了頭,頰上的紅暈融進了月華之中。片刻後,她又抬起頭,深望著他那張略顯瘦削的臉,頗有些過意不去地問道:「不過,你那麼辛苦賺來的錢,要拿來給我做生意啊?」
方羽的笑容越發燦爛:「你聰明啊!我知道你一定經營得很好!」他略一遲疑,緩緩道出心底的肺腑之言:「我不願看著你受苦,尤其你慘遭家變之後,你所承受的壓力跟痛苦是可想而知的。我要代替恩公照顧你,不讓你受太多的委屈,否則恩公在天之靈,也會傷心的。」他的目光柔和而溫暖,似能帶給人無窮的動力:「你是個人才,你知道嗎?我長了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像你這麼有才氣的人,只可惜你是個女兒身,我要替你抱屈。所以你千萬不要被吃醋者給打倒,也不要拒絕我的好意,要不然我會像恩公一樣傷心的。」
聽到這番話,嬌紅忍不住動容落淚,背過身去。方羽見狀,走到她身邊輕聲勸道:「嬌紅,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更難過。」
「方羽,謝謝你!謝謝你!」轉過頭,嬌紅的眼中蓄滿了感激的熱淚。
「謝什麼呢?」這柔聲的勸慰與關懷,這一直以來從不曾間斷的鼓勵
與支持,讓嬌紅再也支持不住,撲倒在他溫暖的懷裡,盡情釋放著心中的酸澀與苦痛,讓淚水一次又一次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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